能在魔界存活的鸟兽不多,漫漫长夜里只有渡鸦粗哑的嘶鸣相伴,背井离乡的心志不坚之人,听久了便会伤怀不已,走火入魔。
符鸣赤足行在魔界特産火绒毯上,过长的玄金外衣曳地,衣匠的设计理念据说是为了凸显魔尊的威武霸气,然而草草披在肩头的外袍底下,是压根没穿好绳的中衣与里衣。
萧怀远正在蒲团上打坐运气,符鸣直截了当地坐于他腿上,系不好的中衣被胡乱甩去。
他亲手点燃一根柴禾,而後,烈火燎原。
三个时辰後,离狐宫里,只得以魂体入内的符鸣又後悔了。
真仙残魂对他的疲惫看破不说破:“你来得晚了许多。”
符鸣如今小腿肚都是颤着的,但是站又站不起,坐又坐不得,只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瘫在仙宫大堂的座椅中。
他实在太过纳闷:“前辈你说,一个病患精力如此旺盛,是正常的吗,他莫不是在诓我?”
真仙残魂显然已经看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对他并无什麽同情之心:“那为何小友要主动招惹他呢。”
好问题。
这麽一想,符鸣才发现麻烦几乎都是他自找的,唉,头疼。
但他也不是没有正当理由。他已将解牵机毒的药方铭记于心,其中的丹参玉髓倒还好说,但还有两味药一旦采下药性便会迅速流失,一味是长于血海的白骨莲,另一味是唯有冥泉才会出産的聚魂芝。
需得先行稳住萧怀远的神魂,不然赶路时中途晕厥,也会麻烦很多。
近来萧怀远的黑斑褪去不少,但让符鸣在意的是,他的眉间长出了一条暗金竖纹。
问真仙残魂也说不知为何物,毕竟他也只是真仙的一缕残魂,而非真仙本尊。
符鸣在仙宫台阶上静坐了会,任凭高空的清风拂遍他酸痛的周身,也让他过烫的体温渐渐冷却下来,他张开五指触摸和煦暖阳。
大比秘境诸仙岛如今正是一副春和景明的模样,无相海也波澜不惊,不复动荡。几年来他没事就去挖种子种树种花,养出了几群新生小妖,也在洞窟和冰川底下唤醒了七八只休眠的大妖。
离狐宫如今停在岱舆的瀑布旁,符鸣望着珠玕神木和狐狸出神,它俩正带着小辈在无垠草甸上嬉闹。不得不说,树苗拔根追在狐狸屁股後面跑的画面,还是太富有想象力了。
真仙自後方走来:“符小友如今是合格的秘境之主了。”
符鸣谦虚一下:“哪里的话,秘境之主不是前辈您麽。”
“主身在呼唤我,我很快便要离去了。”真仙残魂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浅淡的微笑。
“小友可能有所不知,仙界每过一劫数便必定会出新的真仙,届时执掌此界之仙也会换上一换。”
这倒是与萧怀远所说的大劫对上号了。
符鸣扭过头来:“劫数?前辈可否再多说一些。”
真仙依旧笑道:“我不晓得,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符鸣再问:“仙宫底下的轩辕镜我能拿走麽。”
他对那面镜子映出的结局还挺感兴趣的,不知能否推测他或萧怀远的飞升可能性。
“这不行,轩辕镜共分子母两镜,我手中的是子镜。母镜因故流落人间,曾酿出过滔天大祸,後被另一位真仙封存起来。未渡飞升劫之人道心不坚,是万万不能多看轩辕镜的。”
符鸣也不是执念深重之人,没有必须得到轩辕镜的心思,点了点头便又去观看狐狸追树了。
“成,那若我将来能飞升,应当还有机会与前辈见面罢。”
“缘分到了,自然万事皆有可能,我名曰江瑾,有缘回见。”
庇护大比秘境数千年的真仙残影犹如轻盈的水母,在天穹中向上飘去,直至化为一道流光。
符鸣感到自己在完全接管这一方小世界,他的神魂好似绵密的雨和水流,缓缓浸入此地的每一棵草木,每一只妖兽,每一寸泥土与每一方空气。
这种感觉孤寂而温暖,让他这个游离百年的异世孤魂找到了栖居的屋檐。
他有些想带萧怀远来这边看看。
咔哒,符鸣化神後期的境界似乎有所松动。
“状况稳定多了,那我可以带你去一趟冥泉和血海了。”
探查完萧怀远识海的符鸣从他身上爬起,鼻尖相互剐蹭,他的动作使得脚踝脖颈手腕上的银饰叮叮当当地响。
方行政为了拍马屁,特地进贡了一批富有非凡意味的精巧饰品,最後都用到了他顶头上司身上。
实在是便宜了萧怀远。
萧怀远饕足地松开桎梏:“师兄,我们何时办结契大典。”
“急什麽,等你好了再说。”
符鸣漫不经心地想,去外头逛一圈的时候,顺带着清一清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