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瓦檐上凝成水珠,顺着青灰砖缝滴滴答答落进石槽。
春桃的绣鞋尖碾过潮湿的苔藓,指节因攥紧青瓷碗而泛白——这是沈侧妃今早特意交代的“安神汤”,说是要给被禁足的苏庶女压惊。
可她昨夜分明听见金匮库方向传来地动般的轰鸣,连东苑的窗纸都簌簌震颤。
此刻推开门,她的目光先扫过床榻——那抹素色身影蜷在锦被里,梢还沾着未干的水汽,像是被风雨打蔫的白菊。
“苏姑娘,该用早膳了。”春桃将碗搁在案上,青瓷与木桌相碰的脆响惊得床上人肩头一颤。
苏锦言缓缓抬眼,眼尾还凝着未褪的青黑,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幼猫:“春桃姐姐……这汤又要喝?”她伸手接碗时,腕骨细得能数清骨节,指尖抖得厉害,碗沿撞在她唇上,溅出几滴褐色汤汁。
春桃喉间泛起厌恶——这样的废物,也配让王爷动怒?
她正要转身,却见苏锦言突然扯住她衣袖,声音轻得像游丝:“求姐姐……这汤太苦了,能给块糖吗?”那眼神里的怯懦几乎要滴出水来,春桃下意识要甩开她的手,却触到一片滚烫——这身子烧得厉害?
可沈侧妃说过,苏锦言惯会装病博同情。
她猛地抽回手,冷笑:“糖?东苑哪有这金贵东西。”
苏锦言望着她背影消失在廊下,这才将碗底残留的药汁凑到鼻端。
苦杏仁的腥气混着朱砂的甜腻——果然,闭灵散的剂量又加了。
她垂眸盯着指甲缝里那粒被体温焐软的黑色药渣,那是方才接碗时故意蹭落的汤底沉淀。
前世她被嫡姐灌下三年闭灵散,早摸透了这药的特性:看似废人药感,实则会在体内凝成毒茧,唯有以同样被药汁浸泡过的药材为引,才能破茧。
午后的日头晒得廊下青砖烫。
萧无衍的玄色披风扫过门槛时,东苑的竹帘被风卷起半幅,漏进的光割在苏锦言脸上,照出她眼下极淡的青影。
他立在屏风外,腰间玄铁剑嗡鸣轻颤——这是他每次心绪翻涌时的征兆。
“苏锦言。”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你可知闭灵散可废人三载药感?”
苏锦言正低头绞着帕子,闻言指尖微顿:“王爷若想废我,直接断了药草便是。”她抬眼时,眼底浮起一层雾蒙蒙的怯意,“何苦日日送这苦汤?”
萧无衍未接话,大步走到她跟前,执起她手腕。
指腹触上寸关尺的刹那,他眉峰骤拧——她的脉息乱得像被暴雨打湿的琴弦,可在这紊乱之下,竟藏着一缕极细的气,顺着心包经往肩井穴钻。
他正要运内力镇压,那气突然炸开!
烈火骤起!
他看见自己站在青铜药炉前,炉中翻滚的药汁腾起猩红雾气,苏锦言被他亲手推了进去。
她回头望他,间珠钗噼里啪啦坠地,眼中没有恨,只有一滴血泪坠入鼎心,“萧无衍,你看这炉药……可治你心里的毒?”
“住口!”他猛地甩脱她的手,玄铁剑“当啷”撞在案角,震得茶盏跳起来。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望着苏锦言苍白的脸,忽然想起金匮库里那道红光——她到底在算计什么?
“换人!”他扯松领口,声音里带着破音,“从今日起,东苑守卫全数轮调!”
暮色漫进东苑时,小蝉端着残食的手在抖。
她扫了眼廊下新换的守卫,那是几个生面孔,目光像淬了毒的箭。
她咬咬牙,髻里的纸包硌得头皮生疼——这是她今早溜去城南,求林九娘配的“醒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