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的铁门在二更天的风声里出细碎的吱呀声,八名玄甲卫的戟尖在月光下凝着霜,像一排淬了毒的针。
苏锦言倚着雕花窗,左眼角的血丝还未褪尽,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妖异的亮——那是心鼎蜕变为琉璃火后,心火顺着脉络在眼底烙下的印记。
她垂眸望着心口,青焰正随着呼吸起伏,像只被驯服的小兽,偶尔舔舐她的锁骨,烫得皮肤泛起薄红。
袖中半截乌金针突然烫,她指尖轻轻一抚,针尾的火纹便与心口的青焰产生共鸣,三寸内的气流竟微微偏转,将窗缝漏进的风引向墙角的炭盆。
这是昨夜用醒魂草灰烬淬炼的针,本是为了应对突的毒杀,此刻却成了她测试新力量的试金石。
“萧无衍总说要护我周全。”她低声呢喃,指尖摩挲着窗棂上被虫蛀的小孔——那是前世她被关在这里时,用簪偷偷刻的,“可他不知道,这周全二字,早被我烧成了灰烬。”
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猫爪碾过落叶。
苏锦言眼尾微挑,青焰在体内窜动半寸,又被她压回心脉。
门闩“咔嗒”一声轻响,药童阿灰缩着脖子挤进来,他额角还沾着草屑,怀里紧抱着半块破陶片,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图。
“苏姑娘!”他声音颤,陶片在手里抖得几乎要碎,“我又梦见了……金匮库地底的熔炉,三条地道像三条蛇,都往中央的阵眼钻。他们说……他们说戌时三刻要把你放进去!”
苏锦言接过陶片,烛火映得图上的地道纹路忽明忽暗。
前世她被嫡姐推进炼丹炉的记忆突然翻涌,喉间泛起铁锈味。
她深吸一口气,心火顺着经络游走一圈,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阿灰,你试过药,脑中残留的药力能预知片段,对吗?”她盯着男孩泛青的眼底,那里还浮着未散的药毒,“他们为什么选我?”
阿灰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听见大人们说,只有心鼎燃过劫的人,才能镇住地脉里的邪火。您那日在刑场烧的不是命,是……是开炉的引信!”他突然抓住苏锦言的手腕,滚烫的掌心全是汗,“他们要拿您当药引!”
苏锦言的指尖在陶片上轻轻一按,脆薄的陶片竟被心火灼出个焦痕。
她望着阿灰颤抖的睫毛,忽然从袖中摸出炭笔,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写:“明日辰时,北闸守卫换防会延迟一刻。”阿灰愣了愣,抬头时正撞进她泛红的左眼,那里跳动的火焰让他想起刑场上烧红的天,“每三日一次的药材押送前,守备官要去前院领赏,会迟半柱香。你记着,到时候让接应的人从粪车底下混出去。”
阿灰重重点头,掌心的字被汗水晕开,却刻进了骨头里。
他刚摸到门闩,院外突然传来铁甲相撞的脆响。
“谁在那?”巡夜卫的喝问像根刺扎进耳朵,阿灰脸色骤白,转身就要往梁上躲。
苏锦言却按住他肩膀,青焰顺着她的指尖窜上窗纸,在月光下投出个摇曳的影子——那影子分明是她倚窗的模样,连垂落的丝都分毫不差。
“回大人!是风刮倒了花盆。”守夜丫鬟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巡夜卫的脚步声渐远。
阿灰瘫坐在地,额头全是冷汗:“苏姑娘,您这火……”“是心焰。”苏锦言弯腰将他扶起,“记住,明日辰时,北闸。”
天刚擦亮,黑衣录事的皂靴就碾过金匮库外的青石板。
他名义上是兵部派来监察药库的,实则每夜都要记录“兵解丹”的试药过程——那些被喂了毒药的死囚如何挣扎,如何在第七日七窍流血而亡,这些都将成为他向新主子邀功的筹码。
可今日掀开樟木柜的瞬间,他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了:本该封存的《九劫丹经》被翻到了第三页,页角有淡淡青烟灼痕,像被某种极温的火烤过。
“这不可能!”他喉咙紧,手指几乎掐进木柜里。
昨日酉时他亲自封的蜡,封条完好无损,是谁能在不破坏封条的情况下翻书?
他突然想起刑场上苏锦言眼里的火焰,想起她被烧时,那团火不是向外窜,而是往身体里收——“心火可逆炼毒素”,古籍里的记载突然炸响在耳边。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腰间的密匣撞在青石上,出闷响。
“录事大人。”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黑衣录事猛地转身,正撞进秦九冰冷的目光里。
这位战王亲卫统领的手按在剑柄上,甲叶在晨雾里泛着冷光:“王爷说今日要查药库账目,大人这是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黑衣录事喉结滚动,指尖悄悄勾住腰间的密匣。
那里面装着他这半年来记录的试药名单,还有今日刚写的“苏氏未失药力,王爷恐被蒙蔽”。
他不敢看秦九的眼睛,余光瞥见墙角的药渣桶——每日未时会有杂役来清运,“不过是核对前日入库的朱砂数量。”
秦九的目光扫过他白的指节,又落在那半开的樟木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