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光像一把锈剑,从石窟缝隙里斜斜刺进来,在鸣颅鼓的裂痕上割出一道金线。
苏锦言站在音狱高台边缘,百道锁链在脚下交织成网,链端锁着的“声奴”们正缓缓抬头——他们的瞳孔灰得像被雨水泡烂的纸,嘴里机械重复着同一句咒语,“塑神永生,塑神永生”,尾音黏腻得像腐肉上的蛆虫。
她摸了摸袖中那十二根淬过心鼎之火的金针,指尖触到针柄上刻的“医心”二字,前世被“哀思引”逼得自裁前的耳鸣突然涌上来。
那时她也是这样,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被毒音绞成碎片,最后连喊一声“娘”都成了奢望。
“别怕。”她对着最近的声奴轻声说。
那是个年轻士兵,左脸还留着箭伤结痂,此刻正用锁链磨自己的手腕,血珠顺着铁链往下淌,“我带你们回家。”
话音未落,十二根金针已离手。
第一根扎进“翳风”穴时,她倒抽一口冷气——心鼎青焰顺着针尾窜进耳窍,七种频率的毒音像七把银锥同时扎进耳膜:有婴儿的啼哭,有战马的嘶鸣,有女人被割舌前的闷吼,还有前世嫡姐在她坟前的笑声。
“稳住。”她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
《归藏引》的口诀在脑海里翻涌,她逆着毒音的波谱梳理,突然抓住一缕最浑浊的震颤——那震颤里裹着腐肉味和铁锈味,像块烂在鼓里的心脏。
“鼓心下方三寸!”小萤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盲女的指尖抵在岩壁上,耳郭微微抖动,“那里有有东西在吸人魂魄!”她的盲杖重重敲在地面,“是魂核!”
苏锦言抬头,正看见外谷方向闪过三道红光——秦九的突袭信号。
她松了半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冰蚕丝摩擦的声响已从身后逼近。
“封住耳朵?”玄冥子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后颈,他骨雕的鼓槌在掌心转了个圈,“真正的毒,早顺着他们的耳骨钻进骨髓了。”
面罩下的眼睛泛着青灰色,像两潭泡过尸块的水。
他突然抡起鼓槌——那是用三十个童男腿骨雕成的,槌头还粘着暗褐色的血渍。
第一声鼓响震得地窟摇晃。
三个声奴的眼珠突然爆出,血珠溅在苏锦言裙角;第二声鼓响,锁链崩断三根,两个士兵掐着彼此的脖子往岩壁上撞,颅骨碎裂的声音像踩碎的瓦罐;第三声鼓响时,苏锦言终于看清他们眼底的疯狂——那不是恨,是被人按着头灌下去的恨,是被揉碎了塞进去的恨。
“够了!”她甩出最后三根金针。
十二道金光像十二只金蝶,精准扎进每个声奴耳周的“听宫”“耳门”穴。
有个老卒的银针扎偏了半寸,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她给濒死的伤兵扎针时,也是这样抖过手。
但这一次,没有颤抖。
声奴们突然集体跪倒。
那个磨手腕的年轻士兵抬头看她,灰浊的瞳孔里浮起一丝清明,他张了张嘴,出含混的“娘”字。
苏锦言眼眶热,可下一秒,更剧烈的鼓声震得她踉跄——玄冥子亲自擂鼓了。
鸣颅鼓的裂痕疯了似的往中心爬,鼓面下三寸的位置突然凸起,一块黑红色的晶体破鼓而出,散出腐臭的腥气。
苏锦言捂住口鼻,那气味里有她前世的血,有被毒音逼死的士兵的血,还有还有她娘临终前咳在她手心里的血。
“鼓破魂归!”
嘶哑的喊声响彻地窟。
鸣颅匠从声奴堆里冲出来,他的指甲早被磨得见骨,此刻正用血肉模糊的手在鼓皮上划出血字。
老人的耳朵动了动——苏锦言这才现,他耳后有一道极细的刀疤,是被人强行割断听神经留下的。
“您您听过《安魂辞》?”她突然想起母亲医经里夹着的半页纸,上面写着“鸣颅老匠,善制魂鼓,却不愿听其声”。
鸣颅匠哭了,血泪顺着刀疤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