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膜震颤如风中残烛,苏锦言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清晰感知到十二盏主灯的灯芯在烫——那是她以自身精元为引,强行将药气与灯阵绑定的代价。
锁骨下的鼎纹已爬至喉结下方,每一道青黑纹路都像烧红的细针,扎得她脖颈疼。
“阴陵泉承山”她咬着牙,神识如游丝般扫过灯阵节点。
这两处灯火本应随药膜呼吸起伏,此刻却像被人攥住了脉搏,时快时慢地乱跳。
额角的血珠顺着眉骨滚进眼眶,咸涩得她眯起眼,正要再查,角落里突然传来童声。
“大人,右后方的毒在哭。”
阿星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帐内紧绷的空气。
这孩子生下来便怕光,白日里总用黑布蒙着眼,此刻却仰着脸,眼尾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药囊——那是苏锦言用旧药袋改的,绣着歪歪扭扭的小葫芦。
“小星?”秦九的声音带着三分疑惑,“你又犯癔症了?”
“没癔症!”阿星急得跺脚,布鞋在泥地上蹭出两道印子,“就像上次在药庐,那些被虫蛀的药草会疼,现在毒也疼!
它们挤在一块儿,喉咙里全是泡泡,想喊又喊不出来“
苏锦言突然蹲下身,指尖按住阿星颤的手腕。
这孩子的掌心滚烫,脉搏跳得像擂鼓——可她知道,阿星的夜盲症让他对寻常光线迟钝,反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气脉流动。
前世她在医经残卷里读过“盲者通幽”的说法,原以为是野史,此刻却如惊雷劈中脑门。
“它们不是天生的毒。”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腹擦过阿星眼角的药渍,“是被人困住的魂。”
帐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黑面鼓娘被两个亲兵押着,玄铁锁链磨得她手腕渗血。
这女人本是敌营最狠辣的鼓奴领,此刻却垂着头,脸上的黑泥被雪水冲开,露出底下狰狞的鞭痕——那是当年为练“鸣颅鼓”,被监军用烧红的鼓槌烙的。
“带她过来。”苏锦言扯下颈间的玉镯,按在阿星手心,“看着灯阵,有变化就喊。”
黑面鼓娘被松开锁链时,喉间出野兽般的低鸣。
可当苏锦言的金针点上她耳后旧伤,那声音突然卡住了。
“你练的鸣颅鼓,第一式是‘醒魂调’。”苏锦言的指腹碾过她耳后凸起的疤痕,“当年你们鼓奴队夜袭青岚关,有个小鼓童躲在柴堆里,是你用身体替他挡了一刀。”
黑面鼓娘浑身剧震。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开了记忆的门——那个雪夜,血浸透了她的衣襟,怀里的小鼓童还在哭,说要回家找娘。
“现在那些被困住的,就是当年的小鼓童,是被活祭的药农,是被剜了眼睛的守谷人。”苏锦言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你想听他们的哭声,还是”
“我记得。”黑面鼓娘打断她,喉结滚动着咽下血沫,“醒魂调的鼓点要像母亲拍背,要像春水流过田埂”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仿佛正握着鼓槌,“可我早就忘了,我早就”
“没忘。”苏锦言从袖中摸出半截鼓槌,檀木上还留着焦黑的痕迹——那是前日从哑战鼓手尸身上捡的,“你只是不敢记。”
黑面鼓娘的指尖触到鼓槌的瞬间,眼泪混着黑泥砸在地上。
她突然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苏锦言脚边:“我敲,我敲!
只要能让他们“
“不求杀敌。”苏锦言弯腰扶起她,将鼓槌塞进她掌心,“只求让那些不该沉睡的人,听见回家的路。”
夜半的风雪说停就停。
黑面鼓娘登上主帐高台时,月光正落在她肩头。
她的手还在抖,鼓槌悬在半空中,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第一声鼓响惊飞了三两只寒鸦。
那声音清冽如泉,裹着若有若无的颤音,竟与药膜产生了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