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光漫过宫墙时,乾清宫的龙涎香突然散了。
老皇帝扶着龙床坐起,指节叩在青玉镇纸边缘:“太子呢?”
跪在丹墀下的老太监浑身抖:“殿下昨日已递了辞表,说要去终南山修《茶经》。”
金銮殿的朝议比雪化得还快。
二十八个内阁学士的朝笏碰出一片响,“战王萧无衍”五个字被念得烫——他带着十万玄甲军在城门外驻了半宿,马蹄印子冻成冰花,却连个探马都没往宫里送。
“启禀陛下,战王的前锋已过朱雀桥!”
话音未落,宫门外传来震耳的甲胄摩擦声。
萧无衍的玄铁披风扫过汉白玉阶,雪水顺着肩甲往下淌,在金砖上洇出条黑龙。
他单膝跪地,剑穗扫过老皇帝的鞋尖:“臣来接陛下回南书房。”
老皇帝望着他腰间那柄玄凌剑——当年先帝亲赐的“清君侧”剑,剑鞘上的龙纹和今日龙椅塌了的传言撞在一起,突然笑出了声:“好,好个接朕回南书房。”
满朝文武跟着跪成一片,唯缺了苏锦言的身影。
萧无衍的靴底碾过半片碎玉,那是方才老皇帝摔茶盏崩飞的。
他望着丹墀下攒动的乌纱帽,喉结动了动——昨日在京郊望药灯时,他就该想到的,她怎会站在金殿里等这些人叩拜?
济世庐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时,萧无衍正站在青石板外。
他见过她太多模样:前世跪在祠堂里被鞭打的血痕,重生后在药田弯腰除草的侧影,昨日雪地里为老农施针时被冻得通红的指尖。
此刻她却蹲在门槛边,膝头搭着块洗得白的蓝布,正给个流着鼻涕的孩童敷药。
“阿姊手真暖。”孩童抓着她的腕子往自己脸上贴,“比我娘的热炕头还暖。”
苏锦言被逗得笑出声,间的木簪歪了也没察觉:“那是因为阿姊的手总沾着药罐子,你闻闻,是不是有艾草香?”
萧无衍的玄铁披风蹭到了门框。
他本想大步跨进去,却在门槛前顿住——她袖口磨破的地方用红线歪歪扭扭补着,那是小萤姨的手艺,他认得。
“你不进宫?”
苏锦言抬头,针囊从膝头滑落在地。
她望着他肩甲上未化的雪,忽然想起前世他死在战场时,也是这样的雪落在他闭着的眼睛上。
“我是医者。”她捡起针囊,指尖拂过绣着的药草纹,“不是妃嫔。”
萧无衍蹲下来,与她平视。
他的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握了二十年银针的痕迹:“若你不称后,这江山,谁信它是干净的?”
“干净的不是江山。”苏锦言将孩童的小手包进自己掌心,“是人心。你要的天下,该由活着的人来写。”
三日后的早朝,通政司的奏匣装得满满当当。
“启奏陛下,城南三百妇人跪于承天门,说‘她救过我们的命,就该坐那个位置’!”
红裙阿姑的声音穿透宫墙,带着市井里熬药的烟火气:“当年我难产血崩,是苏小娘子在我床头守了三天三夜!她的手能救活人,凭什么坐不得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