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时,青石板路上的茶盏还未凉透,卖糖葫芦的老汉刚支起摊子,就被围上来的茶客拽住衣袖:“老周头,听说皇后被软禁了?”
“您没瞧见宫门口的羽林军?”茶棚里有人敲着茶碗,“方才我家那口子去送绣活,见凤仪阁的朱漆门都上了铜锁!”
此时的济世庐后巷,青砖墙影里一道墨绿身影闪过。
苏锦言掀开门帘时,密室里的檀香混着草药苦香扑面而来。
案上的十二州舆图被夜风吹得卷起一角,三十七处红点像淬了血的针尖,扎得她指尖疼——那是她派人走访三月,在烧焦的药铺废墟、浸猪笼的河岸边做的标记。
“小姐。”小满抱着个锦盒从暗格里钻出来,顶沾着蛛网,“阿草的血书在苍梧山被巡防营截了道,是他徒弟冒死送来的。”她展开染血的信笺,字迹洇着暗红:“三百学徒断粮七日,王二牛咳血不止,刘婶的金疮药早用完了……”
苏锦言捏着断渊草根的手微微颤。
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最后一味药,根须间还凝着前世她跪了三天三夜才采到的晨露。
她取来冰玉盘,银杵落下时,草根碎裂的轻响像极了前世自己被嫡姐推下悬崖时,骨骼断裂的脆响。
“小满。”她将碾好的药粉混入蜂蜡,指尖在灯芯上压出细密纹路,“去把东厢房的琉璃管取来。”
“小姐要做……”
“点灯。”苏锦言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那些被烧了药铺的,被打断手的,被沉了河的——他们的委屈,该见天日了。”
子时三刻,观星台的铜鹤灯盏被全部熄灭。
苏锦言站在最高处,七根银针在掌心排成北斗形状。
夜风掀起她的斗篷,露出腰间那串母亲留下的药铃,每一声轻响都震得星子摇晃。
她咬破指尖,在每盏琉璃灯芯上画下极小的符纹——那是《青囊》残篇里的“续命印”,前世她为救萧无衍的毒,在药庐里抄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夜。
“起。”
三百盏灯同时腾空的刹那,观星台的铜铃炸响。
幽蓝的光点像活了一般,在夜空里分出三十七道轨迹,朝着舆图上的红点直飞而去。
苏锦言望着最北那盏——那是苍梧山的方向。
前世她被嫡姐害死后,正是阿草带着这群无家可归的小药童,在乱葬岗替她收了尸。
千里外的苍梧山破庙,阿草正用破布裹住王二牛的嘴。
少年咳得浑身抖,血沫子渗进破布里,像朵开败的红梅。
“再忍忍。”阿草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等天亮我去偷……”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幽蓝一闪。
他踉跄着撞开破门,就见一盏琉璃灯悬在半空,灯芯上的药粉正簌簌落下,裹着断渊草的清苦香。
王二牛突然扯掉破布,深深吸了口气:“阿草哥……这味儿,像苏大夫的药炉!”
阿草冲过去接住灯盏。
灯芯触到掌心的瞬间,他手腕一麻,竟看见一行极小的字迹浮现在灯壁上:“以灯为引,以愿为媒。”他抬头望向夜空,幽蓝的光点还在不断坠落,像一场不会停的星雨。
“是师尊!”他跪在泥地里,眼泪砸在灯盏上,“师尊来救咱们了!”
五日后的京城茶馆,说书人拍着醒木:“列位您猜怎么着?昨儿个西市卖菜的张婶子,梦见个穿墨绿斗篷的姑娘,往她手心里塞了颗药丸!今早她那瘫了三年的老头子,竟能扶着墙走两步了!”
“瞎扯!”茶客里有人冷笑,“准是那苏锦言的妖法!”
话音未落,门帘一挑,两个公差押着个乞儿进来。
乞儿怀里抱着个破碗,碗里盛着水,水面映着幽蓝的光。
“大人饶命!”乞儿哭嚎,“这灯不是小的偷的,是昨儿夜里从房梁上掉下来的!小的就瞧着这光喜人,想留着照路……”
“药猎队”的郑维舟踢翻茶桌时,茶盏碎在乞儿脚边。
他盯着那点幽蓝,喉结滚动——这光他太熟悉了,上个月在南州烧了二十盏这样的灯,结果第二日街头就冒出两百盏,有用竹篾编的,有用兽骨雕的,连棺材铺的伙计都捧着骨灰盒当灯座,说“这光能镇尸气”。
“给我烧!”他抽出腰刀劈向乞儿怀里的破碗,“见一盏烧一盏,见一人杀一人!”
破碗碎的刹那,幽蓝的光却散作星芒,沾在公差的官服上,乞儿的破棉袄上,连郑维舟的刀尖都凝了一点。
茶馆里突然响起抽气声——那点光竟在众人手背上,映出极小的“医”字。
与此同时,云州城外的高坡上,苏锦言的银针正悬在咳血汉子的“天突穴”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