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瑞克叫到了了望塔下的阴凉处,两人面前摊开着地图和清单,似乎正在严肃地商讨着关于终点站前哨基地下一阶段的物资调配和人员轮换计划。
肖恩双臂环抱,眉头微蹙,听得认真,偶尔会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他那高大的身影和偶尔不经意间瞥向四周、带着评估意味的眼神依旧存在感十足。
但至少,他是在为了这个集体的未来而思考,而非仅仅局限于内部的权力或猜忌。
而达里尔……秦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座最高的了望塔。
他果然在那里,如同一个镶嵌在塔楼阴影里的剪影,背靠着水泥护栏,一条腿曲起,另一条随意地垂着。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十字弩,动作缓慢而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阳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和结实的臂膀线条,皮革背心下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他没有看她,但秦酒知道,他始终是这片安宁景象下,最沉默也最可靠的守护者,他的警觉如同呼吸般自然,从未真正放松。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温馨。
有一种久违的、属于“生活”本身的、平淡却珍贵的烟火气。
不再是永无止境的逃亡、厮杀、失去,而是播种、建造、训练、守护,是人与人之间细微的关怀和共同的期盼。
秦酒含着那颗越来越小的棒棒糖,感受着那份廉价的、却在此刻无比真实的甜味在口腔里固执地弥漫,阳光晒得她懒洋洋的。
骨头缝里都透出一种酥麻的暖意,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几乎要在这片安宁中沉沉睡去。
真好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骄傲和满足感,如同地下深处涌出的温暖泉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咕嘟咕嘟地冒出来。
迅流淌到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
她无法控制地想起了上一世。
那个变异行尸横行、度力量远普通行尸、资源彻底枯竭到易子而食不再是传说、人性泯灭得更加彻底、连阳光都仿佛带着绝望尘埃的世界。
她像一只活在阴暗下水道里的老鼠,永远在肮脏和恶臭中逃亡,永远在为了一口霉的食物或一小瓶未开封的脏水。
而与同类或其他什么东西拼命争夺,永远在警惕着来自任何方向的、可能致命的威胁。
一个找到的、爬满蛆虫但内核尚未完全腐烂的罐头,就是值得庆幸三天的无上美味;
能找到一小洼不算太浑浊的雨水,都像中了头彩。
睡觉?
那永远是奢侈且危险的,必须睁着一只眼,耳朵竖得像雷达。
信任?
那是早已被丢弃在文明废墟里的奢侈品,任何一丝善意都可能背后藏着割喉的刀,也是她上一世犯的最致命的错误。
温暖?
那是遥不可及的、只能在濒死幻觉中才能窥见一角的梦。
在那些漫长而孤寂、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绝望时刻,当她蜷缩在冰冷的水泥管道深处。
听着远处行尸不知疲倦的嘶吼和偶尔响起的、意味着又一场人间惨剧的枪声时,她不止一次地、近乎偏执地幻想过。
这个世界,会不会也存在一个像《行尸走肉》里那样的团队?
一个由瑞克·格莱姆斯那样坚守着某种底线的领导者,能将散落的幸存者团结起来,共同对抗这无边的黑暗。
那部在灾难前偶然看到过的美剧,并喜欢的将这部美剧看了又看,在末日降临后的最初几年,几乎成了她唯一的精神食粮和活下去的参考手册。
她记不清自己在大脑里将那些剧情重播了多少遍。
那不是简单的娱乐消遣,而是血淋淋的生存指南。
剧中那个步步危机的世界,与她身处的现实何其相似,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所处的现实比剧集更加残酷。
剧里的角色,在那些最黑暗的日子里,何尝不是她未曾谋面的“老师”?
她学习卡罗尔,学习她如何从柔弱中淬炼出坚毅,如何在必要时隐藏锋芒、运用计谋,甚至是在道德与生存之间做出那些艰难却必要的抉择。
她观察瑞克,试图理解他的领导哲学,学习他在绝境中凝聚人心的能力,以及他面对一次次背叛与失去后,依然试图抓住的那份对于“文明”的执着。
她分析剧中展现的、被放大到极致的人性弱点与光辉,提醒自己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也不要对人性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