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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7(第12页)

助理放下茶水,坐到他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可能是……念及旧情吧。”

旧情……吕东抬手摸了摸下巴,隔了一阵,摇头:“不,那是没有确凿的把柄。”

助理一脸茫然。

吕东哼笑一声,习惯性地点拨:“这朱奥啊……是小人,但他不贪。陈嘉树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能先把他‘供’起来,让他做个有名无实的‘董事长’。可谁也不会再搭理他——这对朱奥这种人来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在一个大型集团里,尤其是上市公司,要罢免一个高层,尤其是像朱奥这样的元老,必须有能够服众的、合法的理由。助理想了会儿恍然大悟。

“这是让朱董做“活化石””助理小心谨慎地道。

吕东哈哈笑两声:“我们陈董啊这出去吃了点苦头,这手段倒是狠辣了不少。”

“我猜要不了多久,朱奥会主动辞职……集团损失了一位大将,陈嘉树少了一个日夜惦记他财产的“兄弟””

*

五月暮春。

时隔两个半月,陈嘉树第一次踏入朱奥的新办公室。

朱奥引着陈嘉树往会客区走,待他落座,朱奥一手提起电磁炉上的紫砂壶,另一只手先取了个空杯,拈了些茶叶放入,最后往杯里注入七分满的净水。

他双手捧着茶杯,送到陈嘉树面前。茶杯落在实木茶几上,发出低沉清脆的“叩”声。

“新茶,龙井。”朱奥说道。

外面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洒入办公室内,如轻纱般盖在红木茶几上。

陈嘉树感觉到了手背上的暖意,动了动手指,抬头问对面的人:“你要辞职?”

两个多月不见,陈嘉树的外貌变化很大。他摘了墨镜,脸上恢复了生气,不再像刚逃出来时那般枯瘦憔悴。

“是。”朱奥靠进沙发,叠起双腿,右臂闲适的搭在上面,“我想陈董已经对我全方面审查过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他一出声,陈嘉树便微微偏头,那双失焦的眼睛定在他脸上,很轻地勾了勾唇角:“是从去年十月份,我在孙刚办公室决定拿出10%的股份转让给两个孩子,那天开始的对吗?”

“嗯。”朱奥轻声笑了,那天他站在门外,果然被陈嘉树察觉了。

陈嘉树轻点下巴,表示了然。

“嘉树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朱奥眼里瞬时起了一层水汽,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眼窗外:“我朱奥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陈嘉树抬起眼皮,语气平静:“你是集团的副总裁,是我信赖的兄弟和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朱奥缓缓咀嚼着这四个字,忽地嗤笑出声。他倾身向前,手肘支着膝盖,“其实,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你把孙刚高薪请进公司。嘉树,那时候老张还在,那天我们在你家里喝酒,你怎么跟我说的?‘朱奥,孙刚,将来能帮上你’——你这话里另一层意思,是不是对我不放心?”

陈嘉树闻言一怔,他万万没想到那天的一句话,朱奥记到今日。

确切说是怀恨至今。

朱奥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那我问你,我!朱奥,这些年对你,对集团,是不是殚精竭虑,陪你出生入死,我!有没有贪过一分钱?”

他直视陈嘉树的眼睛:“还有你两年拿出20%的股份给覃乔,她为集团流过一滴汗吗?她懂怎么管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吗?就因为她是你的妻子,那我呢?这些年对你忠心耿耿,拼死拼活,我算什么?一条陈嘉树的狗吗?而你给我的所谓信任,是不是就像遛狗的那根绳子,松紧全由你掌控?”

朱奥连珠炮似得质问,如锤子反复敲在陈嘉树胸膛上。

陈嘉树忍着一阵阵钝痛,眼底却忽然发热,垂眸,兀自低笑了几声,笑声苍凉:“原来你恨了这么多年你说的没错,我把孙刚请来有三成原因是因为‘不放心’你,你能力很强,也很有想法,但——”

他蓦然抬头,“你刚愎自用,做事不留余地,容易得罪人!孙刚在法律和风控上的经验,能弥补你的短板。因为你是章程里我万一出事后的第一顺位代理人。集团不是当初那个小作坊,它需要更专业的架构,更全面的视野,我必须将未来考虑进去!”

朱奥听笑了,笑出泪花:“未来?什么未来?为你陈嘉树看守江山的未来吗?那还不是一条看门狗?”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陈嘉树,他握住膝盖的双手不断用力,手背上青筋盘错。

朱奥撇开眼的一瞬,男人语气陡然转厉,:“你觉得我把你当狗?朱奥,狗不会在主人危难时反咬。我陈嘉树自问,给狗的,不会是集团10%的干股,不会是仅次于我的决策权!”

“你说为了集团殚精竭虑,觉得委屈。那我问你,你守的是我陈嘉树的江山,还是你朱奥的权力?黄总当年是你气走的,因为他不听你的指挥,事后我为你收拾残局,压下所有反对声音,那时我对你说的,是‘下不为例’,而不是‘滚蛋’!”

尽管陈嘉树目不能视,那份迫人的气势却分毫未减,朱奥竟然找不到一言半句来反驳,而身体里那股酸楚正在胸腔里不停地翻涌。

“你说股份给多了?那20%,是我陈嘉树个人名下的财产,不是集团资产!我给自己的妻子、孩子留下保障,需要经过你这位‘兄弟’的批准吗?你朱奥名下那10%,是集团干股,它随着集团价值水涨船高!你扪心自问,这些年,它给你带来的,是委屈,还是旁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和地位?!”

说到这里陈嘉树别过头,垂在身侧的手,攥的骨头咯吱响:

“你口口声声说兄弟,说忠心。可你的忠心,代价是什么?是必须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我必须毫无保留,甚至不顾集团安危地将一切奉上?还是说,只要我给的稍微慢了点,少了一点,你就要……盼着我死?”

“盼着我死”四个字说出口时,陈嘉树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他垂下眼帘,随着他一眨眼,一大颗泪珠直直坠落在瓷砖上,碎开。

朱奥脸色倏然煞白,嘴唇颤抖不止。

恍惚间,那时的宏图伟愿,三人曾在江边的誓愿,化成了一团白烟,彻底消散不见。

室内仿佛是一片被烧成荒芜的土地,滚烫的热度被刺骨的风吹散,只剩凄凉无声无息的蔓延。

很久之后,陈嘉树才抬起头说:“你要辞职可以,按照公司章程,你手里所有的股份,按原始授予价回购。”

“朱奥,你能带走的,只有你来时的那点东西。”

后来朱奥离开那天,陈嘉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楼下,仿佛那双盲眼真能看见那辆白色保时捷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

那是集团刚成立那年的初深秋,某个斑斓晚霞铺满天际的傍晚。

白色保时捷反射着五彩炫光,张爽抱臂站在车头前:“朱奥这辆车不错,几个W?”

“不到两百个。”朱奥拍了拍车门,朝刚从大厦里出来的陈嘉树扬扬下巴:“嘉树,试试?”

陈嘉树笑了笑,摇头:“新车,别被我撞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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