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这家人终于不再把成日她锁在家里,这个男人会带她去周边几个镇,这时候她逃跑的念头再次燃起。可看着自己这一身伤,心里阵阵发怵;再望向熟睡的孩子,那点决心便彻底粉碎——逃,或许有一线生机;可一旦失败,她和孩子,都会没命。
她彻彻底底地放弃了。
从此唯一的念想,便是盼着甜甜快些长大。
“是不是和你的想法一样?”
是啊她连做梦都想逃出这里,可身上每一道伤疤都在提醒她,只有依从才能活命。
这男人的不屈,正是没尝过真正的苦楚——他们待他如座上宾。听说是个身价不凡的老板,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果然,连恶鬼都懂得看人下菜碟。
孩子……他的孩子在日夜盼他归家,那她的甜甜呢?将来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她,在这泥潭里挣扎一辈子?
仲琴浑身一凛,仓促抬眸,却见男人依旧平静地‘望’着她,在等一个回答。
他来自山外的世界,他有身份,会有人千方百计寻找他。
一个念头如一簇火蹿起,帮他,如果失败了是他的命,逃出去的话不就能谋出甜甜一条活路。
更何况,她隐隐觉得,这个男人成功的希望很大。他的敏锐、智慧简直到令人惊叹的地步,仅仅凭那日她抱着女儿摔在他面前,便能推断出她常年遭受殴打。
仲琴回到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男人会意地翻转掌心。
她写得很慢,每写完一字都作停顿,待他颔首再写下一个字。
六个字:帮你帮我女儿。
陈嘉树放下碗筷,“清脆”的一声响。
飘散的思绪被这道声拽回,仲琴目光微微一颤,垂眸落在了饭碗旁那几颗油光光的饭粒上。
陈嘉树‘看’不了比较长的句子,仲琴与他沟通都是将句子浓缩,她在他掌心里写:今晚无风半夜行动
第77章
夜深如墨,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
“嘎吱——”木门被仲琴悄悄拉开一道缝隙,她谨慎地向外探看。
村子里没有路灯,房屋、树木与土路尽数融于浓稠夜色中。
守门的小黄狗听见动静,跃过门槛钻回院内,哼哼唧唧地绕着二人脚边打转……手电光束笔直地打在地上,在地面投下一个淡黄色光圈,微尘在光晕中浮动。
一根细长铁棍自门内伸出,点在土路上面。
这铁棍是仲琴特地找来给陈嘉树的,既可作为探路盲杖,亦可当防身用。
穿着棉布鞋的双脚先后踏出门槛,陈嘉树微扬脸庞“望”向斜前方,左侧来的风如打湿的丝绸拂过脸,冰冰凉凉,但很轻,可以忽略不计。
仲琴紧随其后,转身合拢大门。
和在屋子里时一样,仲琴走至陈嘉树的左手边,抬手箍住他胳膊外侧,带着他往主路方向走去。
她只能将他送到那里,那边有一辆装蔬菜用的的敞篷小货车,陈嘉树需爬上去,躲进篷布里面,待车子开到下一个安全的镇,跳车求救。
这是个风险极大的计划——可能被发现抓回来,也可能跳车时因地方选得不对,摔成重伤或是丢了性命。可这是目前唯一的能通往外面的可行办法。
敞篷小货车是那个男人叔叔家的,每天凌晨五点发车,将满车蔬菜运往附近三个乡镇的菜场。
她和那个男人常常坐这辆车去外面赶集,总会下意识地观察那位叔叔——他习惯提前一晚装好货物,第二天发车前从不检查。
无一次不是。
每回车子驶过人群密集的镇道,她都会都冒出跳车求救的念头。
可她从不敢真的尝试。
那个男人,会杀了她、杀了甜甜。
陈嘉树的指尖抚过她在本子上深深戳出的那两行字,唇角轻轻一扬,露出一抹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笑意,又仿佛胸有成竹。
仲琴凝视着他空洞的眼睛,心头沉重。
若说她独自逃亡的成功率尚有三成,那么对这个又盲又聋的男人而言,恐怕连两成都不到。
上车容易,可途中所经多是崎岖山路,一旦跳车时机不对,头撞上岩石,或是失足滚落山坡,都会没命。
他究竟要如何分辨哪里是山路,哪里是镇子?
但她转念一想,或许不需要他真的逃出生天,只要他逃离这里,哪怕是死在路上。以他的身份,警方必然介入,那么她和女儿就可以得到一丝希望。
陈嘉树却在此时开口,语气平稳:“你来选一个最合适的时间。我只有一个要求——风必须小。”
仲琴能偷摸出来,是因为在丈夫喝的水里掺了婆婆的安神药。药效维持不了太久,周遭那一声声远近交错的狗吠,仿佛往她心上敲锣鼓,震得耳边嗡嗡响,身上汗毛倒竖。
必须速战速决。
手电光束打在靠路边停着的那辆货车上,仲琴将陈嘉树带到车尾部。
她拽了拽陈嘉树的袖子,男人会意颔了颔首。
松开陈嘉树的胳膊,仲琴上前解开篷布的勾头,将篷布掀开一半,然后再回到陈嘉树身边,握住他的手腕,牵引他的手触到货车尾板。
陈嘉树将铁棍递给仲琴,双手抓住挡板边缘。这种货车他小时候和张爽爬过几次,有些印象。他抬起右脚,脚尖探到车尾板抵住,借力一蹬,手臂同时发力,整个人利落地翻过挡板,坐入车斗内。
铁棍递还给他,仲琴拉下篷布,将他严实遮住。
她把篷布角重新挂上挂钩,又快速整理了一下外观,这才转身匆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