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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进步（第1页）

共同进步

“——救世主为什麽要替罪恶的马尔福们担保！”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麽可能杀得了邓布利多！”

“仔细看，看呀！走近点儿！他是不是哈利·波特？”

“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

“——食死徒的儿子凭什麽能进魔法部！”

“……拿你去喂纳吉尼……德拉科，再让罗尔感受一下我们的不满……”

“……我对你母亲发过誓要保护你，我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

“我可以证明，德拉科·马尔福认出了我却故意没有指认我……”

光怪陆离的画面纷至沓来，时间的乱序与空间的交错使得一切变得毫无逻辑，然而置身其中的人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被禁锢在一个由真实记忆所构筑的梦境中，他试图从那无形的重压下挣脱出来，但始终不得其法，唯有再一次地遍历所有被他深埋心底又一刻都无从忘怀的不堪过往。

梦境的末端，是他站在一条幽邃的走廊里，身後是一扇漆黑的高大门扉，身前立着一个清瘦的黑发少年。

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开始翕合，尽管意识在脑海中大喊着叫他停下，可属于自己的声音仍旧没有丝毫阻滞地传进耳朵——“不要以为这麽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了。”

对方闻言并不恼怒，一双祖母绿似的眼瞳在黑暗中依然熠熠生辉：“不，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只是想表达对你和你母亲当初帮助了我的感谢。”

反倒是曾经的他被对方的冷静自持所激怒，脱口而出的话语被武装上了利刃，纵然此刻的他千般懊悔，已经发生过的事却是无从改变。

“圣人波特，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是想帮你掩盖身份吗？我不过是没认出你罢了。”

这一回德拉科没能再看见那双曾令他魂牵梦萦的绿眸。

对面的人低垂下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张瘦削坚毅的脸几乎完全被大片的阴影所覆盖，他瞧不清对方面上究竟是何表情，却仿佛可以感知到浓重的悲伤和深刻的寂寥宛若潮水一般向他奔涌而来，直至将他彻底地淹没……

德拉科猛地惊醒过来，梦中逼真的窒息感延伸到了现实里，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充斥在他肺腑间的悔恨与自厌。

兴许是白天哈利情真意切的一句话，令他无意识中回忆起自己无数次想要改写的过去。思及此德拉科的嘴角不禁多了一丝苦笑，胡乱将略微汗湿的额发往後抹了一把，拿起枕头边的魔杖施了个报时咒。

——不过凌晨三点多。

全然没了睡意的人索性不再试图强行入睡，转而借着浓稠的夜色梳理起纷杂的思绪。

自打他跟哈利二人重逢以来，每次见面他都力图给对方留下完美的印象，尽量替从前愚蠢又任性丶自负亦自卑的自己收拾残局，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无比清醒地知道他身上的诸多缺点。所以当哈利在他设下的言语陷阱前露了馅——不知何时起让他深深着迷的丶藏在心尖的人，似乎也终于怀揣着与他相同的情感——这个发现固然叫德拉科心花怒放，却也使他惴惴不安，哈利喜欢上的，是真实的他吗？还是那个他苦心经营丶百般僞装出来的形象？

于是他下意识地展开试探，透露了自己的长袖善舞仅仅是审时度势，本意是想让哈利明白他亦并不完美，不料对方的反应竟是……想到这里，德拉科的眼角眉梢都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愉悦，随後他叫亮床头的魔法台灯，人也利落地从宽大柔软的床铺中央坐起来，探身自床头柜上拿起了一本书。

一本显得与马尔福庄园格格不入的书，从装帧到印刷处处透着麻瓜的气息，此刻却被年轻的马尔福家主珍而重之地捧在手里——

这本《人性的弱点》①当时被摆放在书店的畅销书区，哈利一看见就迫不及待地拿上两本去付账，且不容拒绝地将其中一本赠予了同样苦于人际交往的德拉科，还扬言要“共同进步”。

德拉科自然是从善如流地收下了，尽管他并不指望真能从中收获到什麽智慧箴言，但看在是哈利送的份上，他必定会认真拜读，眼下正值失眠夜，用来打发时间倒也不错，这般想着他便颇有兴致地翻开了第一页。

“有时我们发现自己改变自己的想法并不困难，且没有任何抵触或者不愉快的心情。但是如果有人说我们错了，那麽我们不仅会因为这个人的责难而怨恨他，还会硬起心肠不再改变我们的观点……”哈利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这段话上，他想起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丶甚至也令他一度怨天尤人的遭遇，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此刻就横亘在他眼前——他以为凭借救世主的名头呼吁民衆保持理性放下仇恨，就能减少对立避免冲突，不承想竟埋下了怨恨的种子，只待有心人稍加利用和引导就会破土而出。

深夜的格里莫广场被笼在一片幽静之中，唯有零星街灯的昏黄灯光穿过浓墨似的暗色，跨越凸肚窗的藩篱，在深棕色的桌案上晕开了模糊的光晕。

坐在书桌前的人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是能早一点读到这本书，或许很多悲剧都可以避免。他阖上书本，手指轻轻抚过书脊上的文字，一时颇为感慨，昨天听见德拉科罕见的一番自嘲，心里难受的他便思忖着要怎麽安慰对方，于是本该在上午结束的查令十字街之旅又在午餐後得以延长，而他也顺利地挑选到合心意的礼物，一本被誉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社交指南之一”的麻瓜书籍——不过为了不显得过分刻意，他给自己也买了一本。

不承想原本只为掩人耳目多买的一本书，居然带给了他意外的收获。借着台灯明亮的光线认真阅读的哈利正欲翻页，却听见身後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旋即转头看去，却是睡迷糊的小龙不知何时滚到床沿，还把身上的小毛毯给掀到了地上。

纵是心情有些沉郁的哈利见此情景亦不禁被逗笑，一边暗自猜测德拉科的睡相是否也这麽狂野，一边起身拣起毛毯重新给小龙仔细盖上。

擡头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头柜角落里的一只金色闹钟，遽然之间被唤醒的记忆令他顿住所有的动作，片刻後他才轻手轻脚地探身将其拿了起来。

闹钟仅手掌大小，普通的造型与任何一个麻瓜发条闹钟别无二致，唯一值得称道的兴许只有金色秒针末端牵引着的一簇小小的深红五角星，每当秒针拨动一格，小星星都会随之划过雪白的表盘——曾一度陪伴他走过那段艰难时光里的分分秒秒。

注：

①该书为戴尔·卡耐基所着，首次出版于193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