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聚餐的地方离学校不太近,车程八九分钟,步行得半小时。
谭清说什麽也不肯打车。零下十四五的天,他裹得像只胖乎乎的面包虫,却偏要迎着冷风赏雪,声音软糯地闹个不停。
他闹起人来自带一股娇气,眼尾微挑地看着你,像只小猫咪,任谁也扛不住。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给这小猫扣好帽子戴上手套,背到身上,尽量快步地往学校走。
谭清终于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没出声。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湿润的凉意灌入颈侧。
我望天。
没下雨,那就是谭清。
谭清咬着唇在啜泣。
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什麽安慰他,只是心里揪得发疼,手心托了托,让他重量往上好受一些。
原本半小时的路,紧赶慢赶二十分钟总算到了。宿舍门口放下他时,两条腿几乎不听使唤。
屋里暖气燥热,混着酒气蒸得人发闷。我脱了他的外套和毛衫,才发现里层的衣物已经湿透了,便问他:“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谭清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着我的手臂。
“对不起,”我低声道,“我……伤害过身边很多人。”
我试着给他讲高中时候的事。讲那些因为我执意要念公立学校,被利用丶被疏远丶最终破碎的友谊……我的罪,和我难以和解的病。
然而故事没讲完,被谭清轻声打断了。
“别离开我。”
他吐出四个字,又低下头去,眼泪无声地一直掉。
我不明白他在想什麽,不是因为分手难过的吗?难道……
“谭清,”我捧起他的脸,“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久泽哥,”谭清手指攥得更紧了,依旧没有看我,“别走。”
我突然意识到,之前那些有意无意的回避,到底是给他带来了不安。说不定还有关于我们关系破裂的流言,悄悄传进他耳中。
可我绝不能泄露心底那些不堪的念头。
我已经有迦熠了……我能控制住的。
擡手揉了揉他被汗与泪染成一绺的额发,我勉强笑道:“我不走。我还要在这儿读研,只是最近课业太忙,你别胡思乱想。”
谭清似乎还想说什麽,嘴唇轻轻动了动。我仔细辨了,什麽声音也没捕捉到。
他脸上泪痕交错,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看起来格外的狼狈脆弱。我不再犹豫,狠心抽出手道:“你先等等,别睡,我去拿干净衣服。”
等我取完衣服回来,他已经歪倒在床头睡着了。
这样睡下去绝对会着凉。我脑子一热,动手将他湿透的衣物褪去。接着将他抱进卫生间,烫菜似的打开热水,从头到脚把人冲得透红。
——我明明喝了八瓶酒都没醉,恐怕是被路上的冷风吹糊涂了。
这简直是一场煎熬。
雾气氤氲,视野模糊,神志也恍惚。我已经记不清是怎麽帮他洗完又擦干的了。将人抱出来时,只觉得手底的皮肤烫得惊人,仿佛又红了几分。
我不断告诉自己,谭清只是我弟弟般的室友,和路啓明没有什麽差别。可是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没能为他穿好裤子,只能扯过被子将他严实裹住,仓惶逃出了房间。
去酒店的路上,我犹豫了一下,打给了孟则。他几乎秒挂了电话,过了一阵,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你终于栽了?」
……算了,换个人聊。
我点开两个月没联系的码字搭子,丢过去一个瘫软在地标着“死了”的表情包。
过了一会儿,她回了个:「!」
我说最近太忙,没怎麽联系。她嗯嗯地回了,问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我迟疑着打字:如果你在现实里,遇见了自己笔下的人物……该怎麽办?
那边“哈哈哈哈”地刷了好几行,她反问我,是不是迦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