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把脉,他的表情却滞住了,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浑身的肌肉一寸寸僵硬,比烟津带他在万丈高空一跃而下,还要令他缓不过来神。
他这异样,烟津当然察觉了。
她心里忽然也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眯起眼道:“怎麽了。”
陆小凤慢半拍地看向她,嘴唇嚅动,却半响说不出话来。
要怎麽说?
脉象往来流利,圆滑如滚珠,是……喜脉。
他初遇烟津那晚,曾握着她的腕子喝下一杯般若酒,再加之这日日夜夜的荒唐,没人比他更清楚,这脉象的因果。
这一回,他是真想撞破屋顶,径直逃走了。世间恐怕没有比这更大的麻烦。
这真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了。
说不清的惶恐自心底不可抑制地升起来,他怔愣地看向烟津,下意识收回坚硬的手指,“你。。。。。。”
烟津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一股火自心底烧起来,是烧山的野火,终将一切烧成灰烬,叫他无处可站,无处可去。
半响,陆小凤才讷讷道:“你有孕了,应该正是第一次的时候。”
怎麽可能。
烟津长睫倏地一撩,一股妖异的粉雾自背後钻入腹部,游走一圈。
须臾,她霍然站起身,胸口不断起伏着,无数阴暗自心口滋生繁衍。
陆小凤见她一擡手,剑刃上的流光一闪,凌冽的杀机已至眼前。
剑风扬起乌发,一柄短剑已刺了过来。
他凌空一翻身,蓦然伸出手,两根手指一夹,险而又险地夹住了这来势汹汹的剑锋。
剑尖与瞳孔的距离不过毫厘之间,陆小凤下意识瞳孔骤缩,灵魂刺鸣一声,惊颤不已。
若不是这两根手指巧妙迅疾,已心有灵犀与指通,他但凡慢上分毫,便要死在这剑下。
几根眼睫飘然落地,那双上挑狐狸眼映在冷硬的剑身上,已不过咫尺之遥。
烟津凝着他,低柔道:“你做了什麽。”
她念得好温柔,恍若耳鬓厮磨间的情人低语,陆小凤却知其字字中的杀机。
他的胃里已泛起酸,嘴里说不出的苦涩,声音喑哑道:“你真想杀我吗?”
以命抵命,似乎也没什麽错处,可他心里却刺裂似的难熬。
他苦笑道:“我若真能做什麽,又怎会被你将刀架在脖子上。”
陆小凤与她的眼眸凝注一瞬,无形交锋。
只片刻後,那把泛着寒气的短剑蓦然化作瓣瓣花,柔柔地落在他脸上,似淋淋的雨。
他猝然闭上眼,其中一片擦过眼球,悄无声息地跌落。
一双温热的藕臂已环上了他的肩背,烟津在他胸口蹭两下,讨好地黏腻道:“小凤凰,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怎麽会舍得要你的命。”
她纤细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心口,似要将这狂烈的心跳缓和下去,细声安抚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是妖,你是人,我们怎麽能有孩子呢?狐妖极难受孕,一定是你不慎中了什麽邪咒术法,你好好想想,好不好?”
她的声音当真是甜如浸蜜,为所有的一切都找好了借口。
他只须随着她的话,上前一步便好。
上前一步,便仍是如同从前那般,只做快乐自由丶无拘无束的风。
陆小凤甚至还未思考,便已点了头。
他当然松了一大口气,沉沉压在心口的巨石被骤然搬开。
他大口喘息,烟津又救了他一次。
他或许应该开心,心里却又忍不住沉甸甸的,一种说不清的空蒙又泛上来。
他猝然握紧了烟津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直至,她又跳上来,像往常一样,毫无芥蒂地一口亲在他的鼻尖,甜腻道:“陆大侠,你最聪明机智,可得好好查出来。”
不然,恐怕很危险。
她将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吞下,女人便是这样,只须半真半假。
陆小凤苦笑一声,将心底那些说不出的滋味压回去。
如她所言这般便好。
他抱紧她,整个人的情绪都消沉下去,动也不想动。
他告诉自己,只需向前,如同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