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李寻欢,眸里隐着水光,粗声道:“少爷,我找了家医馆,叫这女娃去吧。我们丶我们。。。。。。”
他又哽咽起来,费了好大劲,才嗄声道:“便大醉一场,将所有不平的俗事忘个精光!”
李寻欢望着他良久,蓦然大笑道:“能让你破例再把酒言欢一次,这一遭,也不算白走!”
他的面色愈发青白了,偏偏却笑得那麽畅快。
可有人却笑不出来了,已然沉下了脸。
怀里挣扎的劲力愈发大,铁传甲的心反而安了下来。
好,能自保便好。
人活一世,本就不可能谁都对得起的,无愧于心就好。可惜这个道理,自家少爷却永远不明白。
他心里一涩,转身抱着这孩子下车。
“这些银两,你小心藏好。”他将怀里的银钱塞进她的衣袖里,数量并不多,财帛动人心,留的银子多了反而害人性命。
“若无处可去,便在这里等我。或许,或许,我很快便会来找你了。”话说到最後,他又已泣不成声。
她不明白,这大块头怎能有这麽多眼泪。
铁传甲将她放在药堂门口,大步往回走。
这便是要将她丢下了。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两下,蓦然望向那扇车窗,眼神炙热而执拗,像是不相信他会这样扔掉她。
李寻欢冷冷地凝注着那双点漆般的猫瞳。
失忆了仍有那麽狠的眼神,遇见生人便学着卖乖装天真,若不是年岁尚小,恐怕心机更深。
铁传甲拉起大车,叹道:“这孩子力劲儿大,若不惹上江湖人,应当不会被欺负了去。”
李寻欢在心中暗忖道:这孩子一瞧便是血水里泡大的,绝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她不去欺负别人便已很好了。
若是往常,李寻欢想必还要盯一盯这小丫头。可惜如今他已没几个时辰可活了,只想痛快喝酒。
他垂下眸,车身一晃荡,便向着小镇的另一头疾驰而去了。大车被拉得愈来愈快,须臾间便化作一个黑点,再也瞧不见了。
她的目光霎时间阴下去,恶狠狠地盯着那小黑点,几欲连车带人嚼个粉碎。
为什麽丢下她,为什麽不听话?
这个念头一泛起,心中便像刮起了一阵狂烈的风。
她咬紧了唇,咬得鲜血淋漓。
还未想出法子,她又蓦然捂着心脏‘嗬嗬’痛呼起来。
内堂整理药材的药童听到了这声响,急忙来扶她,“妹妹,你没事吧?哪里疼?”
他觉得自己这声音已经很温柔丶很亲切——对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谁忍心对她恶语相加呢?
可没想到,她却一把挥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冷道:“让开。”
说罢,她便咬牙支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那一眼後劲十足,药童怔了许久才缓过神,望见掉在地上的狐裘,犹豫片刻,还是抱起来,远远冲她喊道:“你的狐裘!”
她当然听见了,可却头也不回,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步伐急促而紊乱。
当你痛得快要死了的时候,当然顾不得冷了。
她只捂着心口,里面似有什麽毒虫生啃自己的肉一般,叫她痛得几欲满地打滚。
直觉告诉她,会死的。
再不找到他,会生生穿心而死。
这种痛远非常人能忍受,可这孩子竟然一滴泪都未落下,反而眸子更冷丶更阴,只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那瘦小的身子简直就要折在雪地里,可她却仍像野兽一样朝着猎物步步紧逼。
心脏里的那个东西,似乎在指引着她,回到他身边。
然後恶狠狠地,不,不动声色地吃掉他。
再不听话,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