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做你的侍仆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但你可……
‘我已经全部忘掉了’。
李寻欢的心脏停了一瞬,模糊的喃语塞挤进耳膜,将脑子彻底搅乱。耳畔皆是嗡嗡的轰鸣声,她的唇瓣不断翕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倘若没有因情蛊而起的种种过往,她怎还会爱上他?
没有青梅树下相伴的十八年丶院宅里红线交织的缠绵,于她而言,他就只是年纪不知大她几许的陌路人。
一个已至中年的大叔,如何能教她动情?
心脏处浓重的抽离感压着他擡起头,慌乱地气喘道:“怎麽能忘掉。。。。。。我们已经——”
念念打断他,似是知道他要说什麽,冷冷道:“那又如何?无关紧要的事,我根本就不想记起来。”
怎会是无关紧要的事?
李寻欢倏地失了声,僵立在原地,凝注着她那双毫无任何情愫的眸子,心脏蓦然失力。
他不求她施予,若真只剩嫌恶厌憎,他自会找个偏僻地自寻了断,替她报仇血恨。
可她偏偏忘记了过往所有。。。。。。
若是——若是得不到一个不留遗憾的答案,他怎能甘心?
李寻欢红着眼睛,试图平稳呼吸,却发现一切感官都失了灵。平生至此,第一次想不顾一切地乞求另一个人不要置身事外。
他话音颤抖,断断续续道:“念念,我绝不会强迫你。可是你不能忘掉丶。。。。。。你忘掉了,那时的念念怎麽办?”
还有我,我怎麽办?
念念轻嗤出声,“就凭你也想强迫我?”
她身子微微向後仰,倚上树干,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密布着细纹的眼尾,毫不在意道:“况且就算我中了情蛊,也绝不会对你动情。你。。。。。。。”
她一顿,语气轻快,状似迟疑般恶意道:“你都快老死了吧?”
李寻欢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然古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他仍正值盛年。过往若听到这种悖谬之言,他只会一笑置之。
可是此刻,她的目光似芒刺般扎进自己每一处细纹的沟壑里。迎着这双尚且稚嫩的猫眼,他忽然就觉得无地自容。
他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苍白地掩饰自己的沧桑。耳畔只馀下自己的呼吸声,湿重的,断断续续,像是胸腔里传出来的闷咳。
念念看也不看他,似觉乏味,转过身便要将他撇下。青锅色的衣裾轻旋,似颤翅的蝶翼,眨眼间便要消失在眼前。
李寻欢的心脏一窒缩,下意识伸出手,紧紧将之攥在手心。
湿凉的汗沁进裳角,洇开一片漆绿。他望着那块暗色,眼前蓦然回闪起一双幽深的眼眸。
。。。。。。那杯敬他的酒丶那些挑衅的暗讽与念念那句‘绝不会动情’在眼前反复回卷。
她有未有动情,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那间混乱的药房早已给出答案。
他像是一瞬找到了主心骨,揪紧了救命稻草般语气不稳道:“是奚饶,是他抹去了你的记忆。他明知,,,,,”
念念拂开他的手,撩起眼睫道:“就算师兄瞒了我又如何?”
她的嗓音比冰还要冷,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会在意?”
眼泪氤氲在眼尾的细纹里摇摇欲坠,他的话音里带着一丝乞求:“念念,别忘了我。。。。。。你如何憎我厌我都好,别忘了我。”
念念凝着那点欲坠不坠的泪,绕起发尾,逗趣般道:“可是师兄会不高兴的。”
李寻欢咽下满腔的酸涩,晦涩道:“。。。。。。他非良人,反而是个不顾你意愿的小人,难保以後不会伤你害你,实非良配。”
他说这番话,不可谓没有私心。奚饶心性偏执阴狠,可念念也非良善之辈,毒蛇遇恶犬,恐怕换了谁来都要叹一句相配。
可直到今日他才发觉,爱上一个人体会最多的竟是提心吊胆。
明知念念与‘柔弱可欺’四字相去甚远,他却永远无法停止为她胆颤心忧。
她在他心里,永远只有那麽一小点。
他无法放心地把她交给任何人。
或许是因为才看穿了龙啸云的真面目,他才知道原来人能僞装得不露任何破绽,才发觉自己也有看错人的时候,才明白人原来也是会变的。
时至今日,他仍不愿以叵测之心臆度当时那个抄起银枪救起他丶尽心为他治伤丶一路护送他回家的龙啸云。
他仍愿意相信那一刻是真情,无关任何其他。
可人竟是会变的。人心远不似山石亘古,才几年便易改得难辨旧色,教他心惊。
他忽然就觉得,世间所有男人,他都信不过。
他谁也信不过。
奚饶确是年少有为,又有道法仙缘,可十年前,他不也抱着同样天真的念头?
因为这样的念头,他在痛苦里生熬了十年,难道馀生里,他还要继续熬下去吗?
十年前,他看错了龙啸云。
十年後,他怎还敢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