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杯我祝你下个月开庭顺利。”熊玲玲举起红酒杯朝白晨阳点了点。
“谢谢。”白晨阳露了个微笑,“怎麽突然邀请我烛光晚餐了?搞得跟小年青一样。”
妻子没理他,自顾自往下讲:“晨阳,这段时间我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我们结婚也那麽多年了,我从来没跟你计较过什麽,那些钱你硬是要给你家里人我也没话好说。但现在我上班了,你工资卡归我管,两个人账目算清放一起做共同财産,你是律师你再清楚不过了吧?”
“嗯。”白晨阳细细咀嚼着她这番话的意思,脑海中闪过三两个猜测。
“我以前是好糊弄,现在开始不可以这样了哦。”熊玲玲娇嗔地看了老公一眼,慢慢切牛排,“今天取证还顺利麽?”
“纠缠了半天,结果还行。”他今天从早到晚基本就没歇停过,取完证立刻赶稿,跟警察局联系见当事人,忙完已经夜里六七点,熊玲玲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忘了吃午饭。现在他坐在这儿跟老婆聊天还得不停分析她话里的意思,白晨阳觉得烦透了。
“这个案子你打下来能拿多少?”
“老婆。”白晨阳放下刀叉,拿餐巾擦了擦手,“你在那个班长公司里做什麽?文秘?”
“嗯。怎麽了?”
“没什麽。”
熊玲玲现在不问自己讨要零钱,这点很奇怪。刚起步的公司不会给行政开很高的工资,照熊玲玲一贯的高调做派,那老同学很可能以为她嫁了个富豪,给她吹风让玲玲对家里财政状况敏感一些,并极有可能怂恿她投资入股,用底薪加分红的方法让玲玲这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留下来。这是白晨阳做的第一个丶也是情况最坏的一个猜想。
“老公,我们以後别闹了好好过日子,好伐?”
她说话的腔调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很可能近期接触了新的一批人,老同学甚至可能带着她见了客户,开了各种会,不然玲玲讲话的条理性跟用词选择不会像现在这样。白晨阳算了算她回娘家的时间,脑中大概勾勒出了熊玲玲“出轨”的时日以及他们目前的进展。
“好伐啦?”
“当然,好好过日子。”他竟然有点想佯装顺从,加速他们的偷情步伐以便收集证据。白晨阳味同嚼蜡,摇晃的烛光似乎即将成为他心中的最後一根稻草,再抖动一下他心中的大厦就要疲惫倾倒了。
此时,电话突兀响起,他接起来一看,是王拓。
“警察局的人找我。”
“啊?怎麽了?”
“不知道,我得先走一步。”
“哦,你去吧。”妻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送白晨阳匆忙离开。面对着这一桌残羹冷饭,熊玲玲独自静静坐在位子上,突然叹了口气。
白晨阳烦躁不堪,连多馀的客套话都没有同妻子讲。王拓的电话仿佛一根重天而降的蛛丝,即将摇摇欲坠地救赎他。他一啓动车就风驰电掣往滨江大道那儿赶,王拓总是等他,他认识王拓起这个男孩就一直安静地等着自己,不多发一言。说实话他很难爱上粗鄙的王拓,他只是拼命汲取着王拓对自己的爱得以平静,宛如吸毒。瘾君子一边厌恶着毒品一边深陷其中,最终溺毙在幻觉的天堂里得到永恒静谧。
“王拓。”他将车随意停在路边,朝他径直走去,“你怎麽在这儿?怎麽了?”
“白先生。”王拓似乎又等了他许久,身上的温度悉数被夜风带走不知投向何方。
“晚饭吃了麽?去车里吧。”
“我吃过了,我跟你说个事情马上就走,车站就在旁边。”
“你说。”
“白先生,你喜欢我麽?”这句话王拓预先排练过无数遍,但现在讲出口依然宛如第一次那般令人心跳加速。哪怕他知道答案。
白晨阳不响。
“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分开吧。”
“我不知道。”白晨阳不想骗他,他骗了太多太多人,唯独不能骗王拓。
“不喜欢的话还是分开吧。”男孩挣扎着小声重复了一遍。
白晨阳的表情渐渐变冷,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拓,内心用丛林法则铸成的钢筋大楼竟然被这个小男孩撞开一道裂口,紧接着,斑驳的碎片呼啦啦一片飞扬着联结在一起成为了那根蛛丝,蛛丝在爆炸中断裂,他白晨阳站在平地,却随着断裂的一线生机坠入无间地狱。
“好的。”他转身大步流星走开了。
就这样了?
一句话都不跟我讲麽?
王拓擡起头,怔怔看着白晨阳决绝离开的背影。远处灯火阑珊,白先生一直走,一直走,似乎走到五彩斑斓的江水尽头都不会为他停留。他瞬间眼前一片模糊,用手抹了一把,转眼间这个城市连同爱人的背影又朦胧了,好似一袭春梦。他胡乱用手背抹了脸,奔去公交车站。
王拓回到出租屋发现大门没锁。
他拧了拧,门开了。屋内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只有老旧防盗门开合的“嘎吱”声拉得很长,但是谁都没有惊动。表哥来了?!王拓心跳陡然加快,犹豫着是进屋还是转身离开。
只是同住的忘了锁门吧。他无声安慰着自己,放轻脚步一点一点朝自己房间走去。
“啪”的一声凭空巨响,王拓吓得差点喊出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缓了缓,意识到是某位室友把灯开了,一间屋的门缝里陡然透出荧白光亮。王拓小声念叨着不要自己吓自己,快速朝自己的那间走去,越走越快甚至开始小跑快速冲进房间。
“妈呀……”王拓走进房间打开灯,一方小天地顿时成为了他的壁垒。“安全了。”他小声呢喃着放下包,脱下外套准备倒上小床。
“王拓。”
王拓动作停在一半,肾上腺素一下子飙升心跳咚咚咚快速鼓动着。
这个声音……他是……
“你的信。”
“啊?”他大喘了口气,回过头。
是室友。他们第一天打过照面,之後就再没讲过话了。“谢,谢谢。”王拓还没完全缓过神,说话有点结巴。室友递了信转身离开,王拓赶紧关上房门反锁,靠在门背上深呼吸了好几口心情才逐渐平复。
他脱下外套,狐疑地打开那封信。里面什麽都没有,只有一把钥匙,王拓抖抖信封,看到写在信封内侧的一行字,是一串地址,署名“白先生”。这是他帮找的房子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