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他喊的人,是她。
贺泱不知不觉往小沙滩走。
走近了,目光停在小朋友的黑色口罩上,然後下移,停在他衬衫衣领的彩色小纽扣上。
贺泱缓缓蹲下,跟他平视:“你在。。。喊我?”
小朋友点头:“妈妈,你可以陪我玩一会吗,就一会,我不会打扰你。”
“。。。。。。”贺泱怔忡,指尖迟疑地摸到小纽扣上,“这是?”
“爸爸缝的,”小朋友介绍道,“说是妈妈留下的纽扣,他觉得很漂亮,给我每一件衬衫都缝了三颗,是太阳花。”
贺泱毛孔猝然过电,肉眼可见的起了鸡皮疙瘩。
“你。。。”贺泱看着他眼睛,“叫什麽名字?”
小朋友:“蒋峥啊,爸爸说,名字是妈妈取的啊。”
“。。。。。。”
风拂过面颊,贺泱宛如在梦中。
她僵硬擡头,看向巩徐,眼神迷茫,似乎想从他这里找个答案。
每一个字她都懂,怎麽组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呢。
巩徐没敢接她视线,身体绷得紧紧的,看向另一侧的风景。
贺泱怔了半晌,再度看回小朋友身上。
蒋峥在口罩下冲她笑,那双眼睛弯出细长的弧度,像极了他爸爸曾经深情款款的腔调。
贺泱嗓子干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妈妈,叫张雪仪。”
“。。。。。。”蒋峥歪歪小脑袋,“她不是妈妈。”
“嗯?”
“她是我的贴身医生,”蒋峥说,“不过已经被爸爸辞退了。”
说到这,蒋峥小手指捏到口罩带上,作势要把口罩取下来:“你看我,咱们很像的,爸爸就总是盯着我发呆,说我像你。。。”
没等他把口罩摘下,贺泱仓皇无措地盖住他手。
阻了他的动作。
这一幕猝不及防。
巩徐手指忍不住抠紧了裤缝。
大概能共情老板的感受,既怕她认,又怕她不认。
蒋峥睁着眼睛望她,说不清是什麽情绪。
心腔中仿佛有只吊在半空的靴子,在她心头来回捶打撞击,和她的心跳一样凶猛,贺泱连忙别开脸,话不成形:“你先别动。。。”
她要缓缓。
她要缓缓。
害怕是小朋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害怕是一场梦。
害怕又是一场空。
三年的刻意遗忘,她无法接受希望再次落空,毕竟这实在荒谬。
贺泱呼吸几乎停止,哪怕不敢让自己相信,泪水却已经不受控涌到眼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怕小朋友着急,贺泱吸吸鼻子,重新看向他。
她捏住他口罩两边,很轻很柔地绕过他耳朵,用寸步不离的视线,描摹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下巴。
到後来,贺泱眼睛整个被泪水糊住,断了线珠子般地滚到脸庞。
嗓子里漫出一声哽咽。
场面开始失控。
初夏来临,风吹动栾树,几片树叶落到沙滩,光影裁剪成碎片,罩住树下泣不成声的姑娘。
巩徐有些慌神,馀光扫见什麽,慌慌张张地转身。
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孩子似的孤单彷徨。
枯朽的腐木般,内里被贯穿伤击中,整个人摇摇欲坠。
等待他的斩首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