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号叶片根部附着污垢,”馀尔安的望远镜锁定住叶片,“前缘,前缘涂层有明显磨损。”
“拍下污垢区域和风蚀部位,”胡艺一边洗在底稿上记录,一边询问,“叶片前缘可见底层材料吗?”
“可以,属于重度风蚀。”馀尔安操作相机拍下多角度的照片後,补充道。
胡艺解释道:“重度风蚀,这你都清楚?”
馀尔安停在快门上的手一顿,她目光闪了下,点了点头:“荆Par和我提过。”
一一检查完所有塔筒丶法兰丶风机机舱和叶片後,馀尔安左手已经酸胀,她放下相机,询问胡艺:“要回去了吗?”
“不急,”胡艺低头对着对讲机道,“谢师傅,麻烦带我们缓缓转一圈。”
胡艺将底稿和笔塞进外套口袋:“以你的身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你为什麽会想调岗转来审计部,但很多时候,我其实没觉得你和我们有什麽不同。不如,我告诉你我为什麽会来做审计吧。”
她转而看向馀尔安,对着窗外擡了擡下巴,双手撑在玻璃处向外张望:“看,这就是答案。”
吊篮已升至四十米的高空,馀尔安顺着她的话,扭头看向窗外。
视线终于能够毫无保留地投向远方,呼吸也跟着骤然放轻。
在地面看到的草原是固然壮美,但也只是一副静止的画卷。
但此刻,草原是正在呼吸的小世界,生机勃勃,带着一股无限且不容拒绝的力量,撞进她的视野。
草原从脚下徐徐展开铺向天边,和蔚蓝的天空融为一体。
巨大的蒙古包成了小小的一粒白色珍珠,散落各处的羊群穿梭其中。
草浪微微起伏,是轻缓的风拂过的痕迹。
被她拿着望远镜仔细核查过的风车也不再是冰冷的资産,变成了这片土地忠诚的守护者。
缓慢转动的叶片划破苍穹,则是这片土地新的图腾。
“好辽阔啊。”馀尔安眨了眨眼,声音轻的像是叹息。
胡艺点了点头,她来过很多次草原,但每一次登高举目远眺,还是会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馀尔安又一次伸出左手,碰了碰自己始终没有知觉的右手。
这些年一直压在心底的痛苦丶不甘丶委屈和自卑,变得轻飘飘的。
无垠天地,风依旧吹,叶片继续转,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
历史一直轮回,生命总是变迁。
但脚下的这片土地始终庞大又丰饶,沉默地注视着一切,以一种强大但温柔力量,将所有悲痛都彻底包裹其中。
在辽阔的世界面前,人也变得渺小,就连她的痛苦也稀释。
随之放大的,是她的思念。
几乎是猝不及防的,有个人的身影无法阻挡的闯进她心底。
馀尔安从口袋里拿出私人手机,点开录像模式,她有些笨拙的举起左手,缓慢但尽可能平稳地记录下每一道景色。
长达几分钟的视频,安静地只有辽阔的天地,以及她陡然加速的心跳声。
指尖划过屏幕,切换到荆砚的对话框时,馀尔安猛然想起荆砚几天前同她说的那句话——‘见世界,见衆生,见自己。’
原来如此。
输入框里,她删删减减,最後随着视频一起发出去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我见到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