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宗主之女,亦是归云宗大师姐。
论剑道修为,同辈之中,魁首之名,她自问担得。
可父亲从不与她论及未来宗主人选,正如他从不提她的母亲,那个十三年前不明不白陨落在宗门禁地的女人。
偶有长老私下闲谈,话语间总绕不开“血脉不清”四字。
凭什麽?
凭她是女子,便该事事退让,处处低头?凭母亲当年死得蹊跷,连一句公道都换不来?凭父亲眼中,从来只有那个性情阴鸷的义子谢澜忱?
她与谢澜忱,是宗门内人尽皆知的死敌。
她厌他性情阴郁难测,行事只顾自身利害,言语刻薄每每令人难堪;他恨她高高在上,行事独断专行,锋芒毕露不知收敛。
两人相见,往往剑拔弩张,冷嘲热讽,从未有过半句好言。
“我不如他?”云微冷冷擡眼,目光掠过诸位长老,见有人眉峰紧锁似有疑虑,有人垂眸避视似有所思,随即缓缓看向父亲。
“谢师弟入宗六年,便深得父亲疼爱倚重。可若论及实绩……他六年间处理的事务,多是文书传讯丶调停琐事。倒是我,十五岁孤身斩黑蛟取孤鸿,十六岁荡平为祸一方的北邙山十八寨,十七岁于碧月山庄悟得剑心通明之境,十八岁诛杀盘踞万毒谷的邪修。”
“父亲欲扶谢师弟为少宗主,原是宗门传承之事,弟子无权置喙。但若是以‘我不如他’为理由,甚至不惜污我清名,恐怕要让天下同道笑话归云宗只重亲疏丶不辨贤愚。”
“放肆!”站在谢青峰身侧的一位长老陡然斥喝道。
“澜忱天资卓绝,性情沉稳,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深孚衆望,本就是承继归云宗大统的不二人选!而你心肠歹毒,妒忌成性,今日更是在石塘镇大开杀戒,残害无辜百姓!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敢在此妖言惑衆,攀诬宗主!”
说罢,他转向谢青峰,语气决绝:“请宗主明鉴!若因骨血之亲而徇私纵容,宗门律法威严何在?正道清誉何存?请掌门即刻清理门户!诛杀此魔,以正视听!”
云微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除掉她的由头。
既如此,这父女情分丶师途之谊,今日索性一剑斩断。
孤鸿剑仿佛感应到她的心绪,冲天而起。
谢青峰袍袖猛挥,厉喝道:“为天下苍生,为归云门楣!布阵!”
数位长老闻令而动,一座金光璀璨的伏魔大阵当头罩落,欲将她一举镇压。
云微面上毫无惧色,身形不退反进,直扑阵法核心。
孤鸿剑旋落掌心,她清叱一声,直刺阵法灵力流转的枢纽所在。
“破!”
只听一声脆响,阵眼光华骤乱,灵力狂暴倒灌,衆长老纷纷被掀飞数丈。
不堪一击。
云微足尖点地,反手握剑,眼帘微垂:“若非顾念师门授业之情,诸位长老此刻……已是剑下亡魂。”
话音未落,一抹寒光直刺她後心命门。
是父亲。
她的护体剑气在感知到那股至亲的气息时,竟本能地迟滞了一刹那。
嗤!
云微只觉後心一凉,剑尖已破衣入肉。
孤鸿脱手飞出,“铮”地一声斜斜插进泥泞之中。
她身形剧颤,重重扑倒在泥地里,冰冷的泥水混着胸口涌出的热血,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又冷又烫。
眼前昏黑阵阵翻涌,天旋地转间,似有人缓步踱到她身前。
云微艰难擡起头,只见谢青峰袖袍轻挥,插在她後心的那柄剑便自行飞回他手中。
她趴在泥里,血沫子从齿间溢出,却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
“魔头伏诛!”长老们齐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