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我
云微缓缓睁眼,眼前是归云宗主殿前那方玉石广场。
她心头了然,不起半分涟漪:此地非忆非真,不过是残魂将散时,投下的一抹幻影罢了。
此时,一名孩童自广场另一侧跑来,约莫五六岁年纪,身着归云宗素色小袍,双丫髻上系着浅青丝带,直扑向那身着宗主袍服的挺拔身影。
“爹爹!”清脆的童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那身影闻声顿住,缓缓转过身,投向女童的目光里竟无半分温情,只有一片漠然。
小女孩跑到他面前,仰起小脸,伸出两只小手,声音脆生生的:“阿云想要爹爹抱!”
云微呼吸一滞。
谢青峰的目光在女孩脸上略停一瞬,随即冷漠地移开,玄色袍袖一拂,竟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没有半分停顿。
小云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维持着那个索求拥抱的姿势。
她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广场上,显得格外落寞。
这就是开始。云微想。
不被期待的生命,注定在漠视中挣扎。
眼前景象如水波剧烈荡漾,瞬间切换至灯火通明丶庄严肃穆的正殿。
她的父亲高踞主位,身侧站着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少年,正是谢澜忱。
少年穿着一身崭新的内门弟子服,虽低垂着眼,姿态恭谨,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和挺直的脊背,却掩不住那份被骤然拔高的矜傲。
父亲朗声开口:“此子谢澜忱,根骨奇佳,心性坚韧,于生死绝境中犹存不屈之志!实乃可造之材。自今日起,谢澜忱便是本座的义子。”
根骨奇佳?心性坚韧?生死绝境?呵!当初他奄奄一息,被妖狼环伺,是谁一剑斩了狼群?是谁背着他淌过冰冷的河水,将他带回归云宗?
是她,云微。
可这些功劳,父亲轻飘飘一句“不屈之志”,就全数归给了他。
甚至将他收为义子,凌驾于她之上。自己所有的付出,在父亲眼中,究竟算什麽?连一个捡来的外人都不如。
少女云微没有哭,甚至没有再看高台上一眼。
她在那一道道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倔强地将脸撇开,下巴微擡,紧抿着唇,仿佛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云微看着幼年自己这倔强的反应,心中微动。
纵然年幼,那份骨子里的不屈已然显露。
景象再次流转。
这一次,是宗门後山空旷的剑坪。
她的父亲,谢青峰,正站在谢澜忱身後。一手扶着少年执剑的手腕,一手轻轻点在他肩胛,纠正姿势,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温和,那是云微从未得到过的眼神。
谢澜忱手中握着的,是一柄寒光湛湛丶剑身流淌着灵纹的长剑。
而少女云微则抱着她那把边缘早已磨得发白丶甚至有几处细小裂痕的木剑,静静地躲在剑坪边缘的阴影里。
最好的丹药,最趁手的兵刃,最精心的指导……父亲所有的“最好”,都这样轻而易举地丶毫无保留地给了谢澜忱。
她呢?她得到的是什麽?是视而不见,是那把随时会断裂的木剑。
少女盯着那副“父慈子孝”的画面看了片刻,没有冲出去质问,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猛地转身,抱着她那把破旧的木剑,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後山更深处丶更荒僻无人的断崖。
断崖之上,风声呼啸。
劈丶砍丶刺丶撩。少女每一式都用尽全力,木剑破空发出沉闷的呼啸。她不是在练剑,是在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