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旁人也是如此,却唯独漏算了这个万毒谷中骄纵任性丶口是心非的少女,会因一个约定,不惜承受万毒噬心之险,也要跋山涉水寻出来问个明白。
是我之过,累她至此。云微想。
云微默默上前一步,略一弯腰,伸出右手,轻轻捏住南宫雅的下颌。
左手擡起,生疏地拭过她眼角的泪痕。
该说的,终究要说。瞒她无益,徒增误会。
“杀我者,”云微直视着南宫雅泪眼朦胧的双眸,声音冰冷,一字一句,“是归云宗宗主,谢青峰。”
南宫雅的脸色霎时变了。
谢青峰?那个被天下正道奉为圭臬丶威严正气的归云宗主?云微的父亲?
她脑中瞬间闪过云微提及父亲与同门时那不易察觉的丶如同谈论陌路人般的疏离……
原来那看似巍峨高耸丶仙气缭绕的琼楼玉宇之下,竟是如此肮脏污秽。
“谢!青!峰!”南宫雅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旋即挣脱云微的手,“我要杀了他!我这就去归云宗,毒死那个老匹夫!让他尝尝万毒噬心丶肝肠寸断是什麽滋味!”
“冲动送死,于事无补。”云微适时开口。
此事,必须由她亲手了结。
但不是现在。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南宫雅沾着泪痕的眼睛上,一种名为“歉意”的情绪,生涩地浮了上来。
“一年未至,非为忘却。”
“我记得你曾言,好奇人间烟火。集市之上……当有新奇之物。我本想集些,一并带去谷中予你。”
自己性情素来如此,凉薄寡淡,万事只权衡利弊,心中除剑与道,再难容他物。
云微从未觉得这有什麽不对,剑道魁首,本就该心无旁骛,太上忘情。
未曾想,少女会不顾谷规丶承受万毒噬心之险破戒而出,只为寻她,问一个答案。
她不在意南宫雅恨她,那是理所当然,只觉自己这冰冷的性情,连累旁人至此,实属不该。
“抱歉,是我之过。”云微又道。
“我性情疏冷,累你至此。破戒出谷,万毒噬心之险非小。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为我涉险。”
这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想法,她不想拖累任何人,尤其是这个本可安稳一生的少女。
南宫雅用力吸着鼻子,胡乱地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两把,闷闷道:“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你这冷心冷肺的剑疯子!你……”话未说完,却被自己喉头再次涌上的哽咽打断。
少女别过脸,狠狠吸了几口气,袖子又在脸上蹭了蹭,半晌才闷闷地转回来,瞪着云微:“你接下来要做什麽?我能帮到你吗?”
什麽谷规,什麽惩罚,此刻都被她抛在了脑後。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云微,是她认定的朋友,是那个在瘴气边缘帮她救下孩童的云微,是那个让她觉得谷外天地并非全然无趣的云微。
她需要她!这就够了!
云微默然,半晌才开口:“我要去寻一个人。”
孤鸿剑乃她本命之物,亦是她残魂所寄之处。如今剑身损毁严重,云微虽能勉强化形,根基亦不稳。
当务之急,需寻能工巧匠,重铸剑身,修复剑魂。
否则,魂散之日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