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轮
云微的目光从谢澜忱冰冷的侧脸移开,落向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常胜。
指尖在袖中几不可察地收紧,骨节泛出浅白。
此人固然可憎,但若让谢澜忱在此地当衆动私刑,不仅坐实了她“包庇”的流言,更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于她蛰伏复仇的计划大为不利。
“这位师兄,”云微刻意加重了“师兄”二字,与他撇清关系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此人虽口出恶言丶藐视门规,但其行止卑劣,本就污秽视听。与其脏了师兄的剑,不如待宗门大比後交由执法堂,按律严惩,既以儆效尤,也免得污了此地清净。”
少年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覆着面纱的脸上,带着一丝难辨的复杂。
云微撇清得如此干脆……是想护那烧纸的少女,还是怕他行事冲动惹下麻烦,最终累及她?抑或两者兼有?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几不可见,手腕轻抖。
“锵!”
孤鸿剑归鞘,清越之声划破夜色。
少年看也未看瘫软在地的赵常胜,只斜斜睨向她,懒洋洋吐出二字:“随你。”
赵常胜先是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脸上血色渐回,连声道:“多……多谢师兄!”
话音刚落,他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转身便朝山下窜去,脚步踉跄,却跑得极快,像身後有厉鬼追赶一般。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身影便缩成了个小黑点,隐没在沉沉夜色里,连半点声息也听不见了。
待他彻底消失後,云微才将目光转回阿念身上。
少女脸色依旧惨白,眼中噙着泪,更多的却是劫後馀生的茫然与後怕。
云微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半瞬,才缓缓走近,冷声道:“你昨日说,父母花光积蓄送你至此,拿不到魁首便不认你。”她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是假的吧?”
阿念身体一僵,对上云微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羞愧与慌乱交织。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是假的。对不起,姐姐,我骗了你。”她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哽咽,“其实……我是为了我的恩人来的!我想在大比上证明她是清白的!她救了我们全镇的人,不是魔头!我……我看见你刚才帮我,还替我说话……”
她偷偷瞄了眼谢澜忱,声音更低,“你果然像我想的那样,是个和我恩人一样的大善人……”
大善人?
云微神色微怔。
她救人无数,宗门之内,同门却多是惧她丶恨她丶妒她。
是因她女子之身?是因她不屑攀附丶独行孤高?还是仅仅因为她比他们强?
如今这“善人”二字,于她而言,更像一句遥远的讽刺。
她所求的,不过问心无愧,剑下清明。
世人如何评说,她早已不在意。
“姐姐,”阿念忽然怯生生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你和那位谢师兄……认识吗?他是我恩人的宿敌……我不喜欢他……不过……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们……说悄悄话来着?虽然没听清……”
少女倒是观察得仔细。
“不认识。”云微斩钉截铁,眼神坦荡平静,毫无波澜。
她没有与阿念相认的打算,眼下必须斩断任何可能将“无名”与“云微”联系起来的线索。
阿念的恩人是已死的“魔头”云微,与此刻的“无名”毫无干系。承认认识谢澜忱,承认自己是云微,只会让这单纯的少女卷入更深的漩涡,也暴露她与谢澜忱之间的“羁绊”。
闻言,少年脸上的讥诮更深了。
他盯着云微看了足足两息,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末了,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转身融入更深的黑暗,玄衣身影眨眼便消失不见。
走得倒是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