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风里扬起一片尘土,轮胎碾过碎石出短促的咯吱声。陈默推门下车时,手还搭在车门上,目光已经投向远处那片塌了一半的厂房。焦黑的钢架歪歪斜斜地戳向天空,像被哪个巨人随手掰断的火柴棍。空气里飘着一股怪味,不全是烧塑料的焦糊,更像是金属涂层熔化后混着油料的刺鼻气味。
苏雪紧跟着下了车,脚步没停就往警戒线走。她刚要掏出证件,就被一名消防员拦住了:“现在不能进,结构不稳。”
“我们不是来看热闹的。”陈默从兜里摸出紫外线灯晃了晃,“里面可能有重要文件,得抓紧时间。”
消防队长打量着他:“哪个单位的?”
“图纸是我画的。”他说得轻,但每个字都清楚,“他们烧的不只是厂房,还有我半年的心血。让我进去看看,就十分钟。”
队长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条缝。
何婉宁留在车上没动,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眼睛一直望着厂门口那堆灰烬。她没说话,但也没要走的意思。
陈默弯腰钻过警戒带,鞋底踩在焦土上出脆响。苏雪跟在他身后半步,手里拿着记录本。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走进主车间废墟。屋顶塌了大半,几根横梁摇摇欲坠地挂着,底下是烧得只剩骨架的机床。
“林晚晴送来的图纸,就是在这里生产的。”陈默蹲下身,拨开一块变形的铁皮,“她说昨晚有两个人搬了几个桶进来,标签被撕了。”
苏雪环视四周:“公安初步判断是线路老化,可这火烧得太巧了——王振国刚被捕,这边就烧了。”
“不是巧合。”他伸手摸了摸地面,指尖沾了点黑色粉末,“你看这灰,颜色太均匀了,像是有人先洒了助燃剂再点火。普通火灾不会烧得这么规整。”
他掏出密封袋,小心地刮了些样本装进去。
突然,他在瓦砾堆边缘瞥见一角泛黄的纸片,半埋在灰里,边缘焦黑卷曲,但中间还留着字迹。他轻轻抽出来,抖掉灰尘——是张残破的婚书,墨迹已经模糊,抬头写着“誓约”二字。
“这就是她藏进去的那张。”陈默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苏雪凑近看。
“齿轮暗格的尺寸,刚好能塞进这种折法。”他把婚书摊在膝盖上,打开紫外线灯照上去。
灯光下,纸面浮现出三组指纹印痕。其中一枚拇指纹清晰完整,正好压在落款处的签名上。
“这个指纹……”苏雪眯起眼,“和审讯室提取的比对样本一致。”
“王振国的。”陈默收起灯,语气平静,“但他不该碰这东西。这是他祖父辈的物件,按理说只会供在家里。他不仅看过,还不止一次翻阅——你看这里,指印有重叠。”
他又将灯移到边缘一处烧痕下方。光线掠过,一行极小的俄文字浮现出来,紧接着是中文译文:
“列宁格勒第七训练营·继承者之誓”。
苏雪呼吸一滞:“这是家族传承?”
“不是荣誉,是任务。”陈默合上灯,“他们不是临时起意搞破坏,而是按代际计划执行的技术清除。每一代人都要完成一次‘净化’,确保关键技术不落入我们手里。”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名公安人员走过来询问情况。陈默把婚书递过去:“建议做深层成分分析,这纸上用的墨水可能含有特定金属离子,能追溯生产批次。”
公安接过证据袋,点头记下。
陈默站起身,掏出手机拨通林晚晴的号码。铃声响到第五下才接通。
“我在回城路上。”她的声音夹杂着风噪,“监控视频已经送到技侦科了,你看到了吗?”
“还没收到反馈。”他说,“但我找到了你藏的那张婚书,烧了一半,关键信息还在。”
“我就知道他们会动手。”她顿了顿,“画面里有两个男人,穿工装,但动作太利索了,不像普通工人。他们搬进去的是三个圆桶,瓶身上有个三角标记,底下有一串编号——我去查了苏联军工档案库,那是特制粘合胶,专用于高密级设备封装。”
“所以火不是为了毁图纸。”陈默看向四周焦黑的机器,“是为了销毁生产痕迹。他们怕我们顺藤摸瓜,查出这些设备改装过多少次,用了哪些外来技术。”
“你现在在哪?”她问。
“还在厂里。公安刚开始采样,估计还得两小时。”
“那你小心点。”她声音低了些,“我刚才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