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秘书别客气,尝尝这个,味道还不错。”杜云川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加上杜云川温和的态度,言霜最初的那点尴尬和紧张渐渐消散。
脸颊慢慢泛起绯红,眼神也带了些许迷离的水光,话不知不觉也多了起来,甚至跟着杜云川的话头轻轻笑了几声。
她没注意到,身旁那道一直专注于交谈的冰冷视线,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来。
商丘竹结束了与旁人的对话,刚转回身,看到的便是言霜微醺的侧脸。
她正接过杜云川递来的水果,唇角弯着,眼波流转间带着不自知的娇憨。
就在她的指尖又一次无意识探向酒杯时,商丘竹的声音骤然响起,冷澈如冰水浇下:
“周氏专利授权的补充条款,对应的风险评估,整合到哪一步了?”
“……”
言霜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醉意朦胧的脑海像是被骤然注入一剂清醒针。
她几乎是本能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慵懒与绯红迅速被一丝慌乱取代。
“初…初步已经整合完毕,”她舌尖微钝,竭力集中精神,“但交叉授权部分,法律部认为还需进一步明确权责边界,以防後续産生……”
她一边回答,一边伸手端起了旁边的茶杯,赶紧喝了一大口。
苦涩的茶汤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商丘竹静听着,脸上不见半分波动,待她大致说完,又抛出一个更为刁钻的技术性质疑。
言霜彻底不敢再有丝毫松懈,全部心神都凝聚起来应对他的拷问。
後背甚至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那点残存的酒意早已被惊得烟消云散。
她再未看向那杯诱人的酒液,全程脊背挺直,正襟危坐,有问必答,回答不上来的,就谨慎地说需要回去再核实数据。
商丘竹寥寥数问後,便不再看她,转而与他人继续交谈。
可言霜却如同被上紧的发条,彻底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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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
林程屿站在公寓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将切尔西区的街景模糊成印象派的色块。
“Mr。Lin,你的调色板。”工作室助理小心翼翼地将颜料盘放在画架旁,“韦伯教授说下周要来看进度。”
林程屿点点头,目光却仍停留在窗外某个看不见的远方。
他再一次想起那道旋转门里惊鸿一瞥的香槟色身影。
“您还好吗?”助理犹豫地问,“从中国回来後,您好像……”
“我很好。”林程屿打断她,嘴角挂上那副惯常的微笑。
这个笑容曾让无数画廊主和收藏家放下戒备,现在也同样有效地让助理闭上了嘴。
等工作室门关上,他嘴角的弧度立刻消失了。
画架上蒙着白布的毕业作品已经搁置了两周,原本应该是一组探讨东西方美学融合的抽象画,现在却连他自己都提不起兴趣。
他掀开白布,盯着空白画布看了许久,突然抓起调色刀,将一大团钛白颜料刮在画布中央。
画笔在颜料中搅动,钴蓝丶群青丶象牙黑……这些颜色在他手中混合成一种鲜艳的灰蓝色。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程屿回过神来时,画布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女性侧影。
画中的女子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画框之外的某处,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开。
窗外,伦敦的夜幕渐渐降临。
林程屿倒在沙发上,用胳膊挡住发红的眼睛。
在旁人眼中,他是那个在画廊开幕酒会上谈笑风生的东方贵公子;是拍卖会上举牌毫不犹豫的新锐艺术家;是媒体笔下“将东方美学推向世界”的天才。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感情这件事上,他始终是那个躲在画室里,偷偷画暗恋女孩侧影的笨拙少年。
他走过无数画廊丶博物馆丶艺术沙龙,见过各色各样的美人,他能分辨莫奈画中睡莲上光斑的十六种蓝色渐变,能凭嗅觉判断出松节油是否掺了杂质。
但当面对如何追求喜欢的女孩这个问题时,这位皇家艺术学院的天才研究生大脑会突然变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