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光从朴月梭的指间一闪而逝,把?华瑶送给他的杂草砍成了四截。他回过神来,只见谢云潇收剑而立,月白色的宽大衣袖轻逸翩然。
朴月梭握手成拳,依然在笑?:“君子动口不动手,您为何要对我刀剑相向?当真令人不解。”
谢云潇也笑?了。他说:“君子静坐敛襟,举止必须端正,方才朴公子似要褪去衣袍,招摇过市,唯独酒色狂徒才能做出这等行径。”
朴月梭也出身于清贵世家,怎奈谢云潇这般羞辱?此时华瑶还在场,朴月梭自知理?亏,断不能疾言厉色,他便温声道:“请您不要血口喷人。”
谢云潇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淡漠道:“你这般示弱求和,忍气吞声,是否会咬碎牙根,徒生一张血口?”
华瑶在一旁忍俊不禁。她差点笑?出声来,还觉得谢云潇妙语连珠,骂人也骂得十分风趣。
然而朴月梭把?谢云潇的冷言冷语当作了挑衅。果不其然,谢云潇的脾性?非常冷傲,华瑶与谢云潇结为夫妻,怎知琴瑟和鸣的乐趣?
朴月梭不由?劝诫道:“谢公子,你我同是世家子弟,何苦针锋相对,让
公主?难以兼顾?”
“是啊,”华瑶冷声道,“所以,别吵了。我累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歇下来,你们都给我安静点,谁再闹,我处罚谁。”
朴月梭无法直视华瑶。他攥着衣袖,与她隔开一丈距离,才道:“殿下,请您饶恕我急躁冒进之罪。”
华瑶满不在乎道:“倘若我真想治你的罪,你早已被我扔进河里了。”
她一边讲话?,一边挑拣鲫鱼的鱼刺,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落到?朴月梭的身上。
谢云潇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回了营帐之内,朴月梭依旧站在华瑶的面前。
朴月梭其实也明白,华瑶丝毫不懂男女之情。但他自从年少?起就对她满怀期待,日久天长,难免心生妄念,再生妄言。
皇帝崇尚佛法,世家子弟经常修读佛经,朴月梭也不例外。他自言自语道:“佛法三戒,不贪、不嗔、不痴,在于心静,在于心定?,诸念不起,则诸妄不生。但我一见了你,就犯全了贪嗔痴,心乱心动,永无静定?之日。”
“真的吗?”华瑶忽然接话?,“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你的心是你自己的,世间万物也是从你眼睛里看到?的,并非它们本来的样子。倘若你无法镇定?,首先?应当责问你自己,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吧。”
朴月梭笑?而不语。
华瑶疑惑不解:“你笑?什么,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朴月梭依然在笑?:“我晓得,表妹,情愁思苦,只系我一人。”
他身量高挑,形貌上佳。华瑶瞥他一眼,又转过脸,岔开话?题:“表哥,你不吃晚饭,真的不饿吗?”
朴月梭听说,姑娘家在外多少?会顾及一点脸面,华瑶又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她的碗里还有一半饭菜,也不知她会吃到?什么时候。朴月梭正在思索自己要怎样辩解,只见华瑶三下五除二?就大口大口地扒光了那碗饭,饭粒甚至沾到?了她的唇角,此乃世家贵族用膳的大忌。
华瑶直接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在朴月梭震惊的目光中,她落落大方与他告别,礼数周全而体面。
她转身走进了营帐里。
她必定?是去找谢云潇了。在朴月梭与谢云潇之间,她选择了后者,朴月梭怅然若失,却也无可奈何。
第61章行船弄月上负天子,下负灾民
营帐内没有?点灯,仅有?一颗夜明珠。
华瑶小声道:“心肝宝贝?”
她在幽光里的神色朦胧难辨,嗓音倒是十分轻柔:“朴月梭确实违背了礼法,但我不能与朴家闹翻。朴家是淑妃的母族,淑妃待我恩重如?山。哪怕是看在淑妃的面?子上……”
她笑了一下,才说:“你也不能再对朴月梭动武。刀剑无眼,他还是朝廷命官,万一你砍伤了他,皇帝肯定会惩罚你。即便我装傻充愣,也很?难为你圆场。”
谢云潇一袭月白色衣袍,身形修长挺拔,静立在不远处,衣裳仍是十分的洁净无尘。
单看他的外?表,远非俗世之人所能比拟,华瑶初见他时?,就以为他的境界颇高?。但他把剑柄握得很?紧,拳峰处骨节泛白,隐隐有?一层凛若冰霜的杀气。
良久良久,他才说:“朴公子毫发无损,你何必替他叫屈。”
华瑶认真地说:“我不是在替他叫屈,而是在替你考虑。我作为你的妻子,心里当然更牵挂你、也更倚重你,你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谢云潇不再看她:“也是,朴月梭袒胸露骨,你满不在乎,我也不该计较他的冒犯。虽说他无礼在前,但我对他拔剑,既是种下了一个祸根,又给你惹了一堆麻烦。”
华瑶点了点头:“不错,你果然通情?达理。”
谢云潇捡起?桌上的夜明珠,指尖一滚,珠子被他捏得粉碎。荧光散落之际,他悄声道:“你果然薄情?寡性。”
华瑶记起?朴月梭的形貌,又去偷瞄谢云潇的风姿。她把谢云潇的衣带往下拽了拽:“胡说八道,我待你总是十分亲热。”
满地的荧粉零零落落,谢云潇反问道:“何以见得?”
华瑶被他这?么一问,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也有?些恼怒。她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襟,眼见他无动于衷,她悄悄地靠近他,轻轻地吮住他的一小截锁骨,浅浅地啜吻了几下,只觉他的肤质远胜白璧,香韵远胜兰麝,种种优点,妙不可言。
谢云潇呼吸紊乱,手指紧扣桌沿,握出几条明显的裂痕,声音反倒愈发冷淡:“我暂时?没有?兴致,请你见谅。”
“好吧,”华瑶语气轻快,“你叫我一声卿卿,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谢云潇见她活泼欢快一如?既往,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他忍不住一把扣紧她的腰肢,稍微用?力就把她提了起?来,扶着她坐到一张桌子上。她的双腿稍微晃荡两下,又被他轻轻地按住了。
华瑶戏谑道:“干什么嘛,你生气了吗?不会还在介意朴月梭的事情?吧?”
谢云潇只说:“翰林院讲究清名盛德。你感念朴家的恩深义重,也应当顾惜你表哥的清誉和仕途。营地里人多口杂,朝廷耳目众多,你和朴公子交往甚密,言官或许会弹劾你……”他找出一个罪名:“寻欢纵乐,品行不端,上负天子,下负灾民。”
“天呐,”华瑶顺势道,“我好害怕。”
谢云潇明知华瑶有?意玩闹,他仍在扮演她的谏臣:“谨慎起?见,朴公子应当恪守礼法,拿捏分寸,以免陷你于不孝不义之境地。”
华瑶伸了个懒腰:“我也没和表哥交往甚密啊,他那些弯弯绕绕的情?话,我根本就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