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叛军的?援兵还没攻过来,华瑶连忙率领部众,走入一条名为“螣蛇沟”的?峡谷。不?久之前,华瑶在这里伏击了六千叛军。
峡谷之中,遍布叛军的?尸骸。
华瑶视野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断肢残体。
她踩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脚下?是半软半硬的?淤泥和沙砾。她的?衣摆拂过了岩石缝隙里的?杂草和荆棘,也?沾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不?少死者都被扎破了肚腹。他们的?大肠、小肠、心肺、脾肾等等各种脏器都零乱地散落到了各处。每一具尸体都有独特的?死状,若不?是他们身穿着不?同?的?军装,华瑶也?分不?清究竟谁是叛军,谁是官兵。
华瑶心有所?叹。她慢慢地抬起头?,又见一群秃鹫盘踞在半空中,时不?时地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苍郁的?山峦环抱着天与地,巍峨的?山崖高耸入云,从云端往下?看,这人世间的?种种纠纷都是渺小而渺远的?。你死我活的?党争、城破人亡的?战乱、尸山血海的?斗杀,或许就像蚂蚁盘窝一样无关紧要?。但是,那些灾祸一旦牵扯到一个人的?身上,却又可能带来一种深沉的?悲怆。
华瑶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她的?心还没有变得足够冷硬。她默哀了片刻,便收敛了情绪,命令所?有士兵都换上叛军的?装束。
华瑶事先准备了一万多条红布。这场战役开始之前,红布已经被华瑶分发给了众人。如?今的?时机成熟,众人都遵从了华瑶的?指示,从衣兜里拿出红布,并把红布系在自己的?脖颈上。
华瑶举起了叛军的?军旗。她翻身上马,率兵行军,向着彭台县一路狂奔。
成千上万的?官兵紧随华瑶。骑兵与步兵共同?摆出了一个鹤翼阵,步兵位于军阵的?中间,骑兵位于左右两翼的?延伸处。这一万多人组成的?军阵好似一只盘旋欲飞的?黑鹤,每一次振翅都伴随着金戈铁马的?澎湃之声,结成了气吞山河之势。
他们走出了螣蛇沟,越过了杂草丛生的?荒原,远远望见了彭台县的?巍峨城墙。那城墙高约六丈,外形十分宏伟壮观,好似一座方方正正的?铜山铁岭,屹立在丘陵之外的?一大块平地上。
华瑶的?心情有些激动。
谢云潇正与华瑶并驾齐驱,华瑶转头?对他说了一句:“今日的?最后一战,我一定会克敌制胜!”
谢云潇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目视前方,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落到华瑶的?身上。他低声道:“叛军也?明白何为‘擒贼先擒王’,你的?威望最高,处境也?最危险……”
华瑶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必多说了,我自有把握。”
谢云潇微皱了一下?眉头?。他隐约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号角声。他对华瑶说明了情况,华瑶就把许敬安喊了过来。
许敬安听从华瑶的?命令,率领一批人马在前方开道。
没过多久,许敬安便遇见了叛军的先锋部队。
叛军还不?知道许敬安已经投敌了,连忙问她:“范将军和姚将军的这场仗,打得怎么样了?”
许敬安勒住缰绳,佯装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好消息,兄弟们打了个大胜仗,整整六千官兵被咱们杀得片甲不?留!大部队都跟在我后头?,兄弟们凯旋了!”
叛军眺望了一会儿,果然瞧见了一大队人马。
叛军也?不?敢耽搁军情,立即把捷报投送到了大本?营。
叛军的?主帅听闻了好消息,自是不?胜欣喜,便准备在今天中午设宴,好好地犒赏一回将士。他才刚把命令传下?去,大本?营里忽然战鼓雷鸣,喊杀声惊天动地,似有千军万马往来驰骋,从四面八方包抄了整个军营。
主帅心中大惊,强作镇定,提刀冲出了军帐,只见军营中尘土飞扬,沙石漫天,强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他再定睛一看,还是没有找到官兵的?踪迹,全是一群装束相?似的?骑兵到处乱砍乱杀,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残肢碎体浸泡在血泊之中,腥热的?气味随风飘散开去,丝丝缕缕地渗入了整个军营里。
箭羽擦着军帐飞过,硝烟弹雨在一片平地上迸落开来,辎重营中又有一阵火光腾空而起,地雷火炮都被引燃了,惊雷般的?爆炸声响个不?停,士兵脚下?的?土地似乎都要?往外喷出火来。
主帅大吼道:“停战!快停战!违者斩立决!”
主帅话音未落,便有一名士兵朝他哭喊道:“姚德荣、范田巾和许敬安的?部下?都叛变了!他们叛变了!”
“杀!”主帅的?双眼通红,怒声道,“杀叛徒!杀杀杀!!”
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华瑶听见了主帅夹杂着滔天怒火的?嚎叫声。
华瑶的?部下?把叛军打了个猝不?及防。不?少叛军临死前都没来得及亮出武器。
华瑶环顾四周,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官兵造成了至少一万多名叛军士兵的?伤亡,驻守此?地的?叛军数量只剩不?到九千人。叛军与官兵的?兵力不?相?上下?,而且,叛军还不?知道如?何辨别官兵——他们竟然不?分敌我,开始自相?残杀,这无疑又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华瑶趁乱斩杀了许多叛军。她已经奋战了将近一个上午,多少也?有点累了。眼看着胜利在望,她凭空生出极大的?力气,接连砍死了十几个敌兵,忽然听见主帅咆哮道:“叛徒的?脖子上都有一条红布!杀他们!杀他们!杀了红布!”
华瑶才刚占据一点上风,叛军的?主帅就窥破了她的?计谋。
华瑶目光一转,又吹了一声口哨,命令自己的?侍卫去泼油放火,点燃军帐,把敌军的?大本?营搅得越乱越好。她只发出了一点动静,主帅却一眼注意到了她。
那主帅恨恨地瞪着华瑶,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举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照着华瑶的?脑袋砍来。他的?轻功极强,比起华瑶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华瑶仗着自己有一身绝妙的?轻功,敢在敌营中为非作歹,怎料敌军的?主将跑得比她还快?她头?一回遇到如?此?强悍的?敌人。即便她的?心中没有一丝慌乱,她的?轻功到底比主帅稍逊一筹。没等她跑到安全之地,那主帅的?刀刃就划过了她的?后背。她听见“刺啦”一声轻响,衣服的?布料被刀刃割破了,温热的?血也?涌溢出来了。
生死存亡的?关头?,华瑶拼尽全力,转身狠踹了主帅一脚,才从主帅的?刀下?逃出生天。她丝毫不?敢懈怠,飞奔到侍卫聚集之处,众多武功高强的?侍卫把她团团围住,许敬安也?急急忙忙地跑向了她。
渗流而下?的?鲜血把华瑶的?衣摆浸透了。
华瑶的?面色苍白如?纸,喉咙里冒出一股腥甜味。她连一声痛都没喊,只让侍卫往她的?后背上撒药止血。她知道主帅那一刀劈得很深。她此?生从未体会过如?此?强烈的?痛苦,她在雍城之战中也?没伤得这么重。
侍卫拧开一瓶金疮药,把整瓶药粉洒到了华瑶的?伤口上。
药粉乍一沾到溃烂的?皮肉,就好像一千根、一万根锋利的?细针,狠狠地扎进了华瑶的?筋骨。她疼得连一口大气都喘不?了,身上再也?没有一点劲了。
好疼啊。
真的?好疼。
怎么会这么疼呢?
华瑶的?后背痛得一
阵一阵地发麻。她无意中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于是她的?舌头?也?在隐隐作痛,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的?神智反倒清醒了不?少,极度的?痛苦,竟然也?给她带来了极度的?清醒。
空气里满是一片稀薄的?硝烟,许敬安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为了保护华瑶,许敬安正在与主帅死战。
华瑶仔细观察片刻,便知道许敬安不?是主帅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