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也并非大事,华瑶对谢云潇讲明了前因后果。她只讲了个大概,谢云潇也没有?追问?。
谢云潇心中暗想,华瑶极力救济流民,无疑是一件善事,她深知民间?疾苦,待到她登基之后,她也会广施仁政。
谢云潇端来一盆热水,放到了一张石桌上?。他道:“你在外奔波一整天?,手上?脸上?沾满了泥浆,不妨先?来洗手洗脸,洗完了再去吃饭。”
华瑶道:“你真?是温柔又?贤惠。”
谢云潇道:“过奖了,举手之劳。水温合适吗?木桶里还有?热水。”
华瑶试了一下?水温,不烫不冷。谢云潇不知道她何时回来,只能时时刻刻注意水温,等她回来之后,他立刻把木盆端出来了,她赞叹他温柔贤惠,他确实是当之无愧。
华瑶自己洗手净面,泥浆都被清水洗去了。她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谢云潇又?递给她一块丝帕,洁白如霜雪,清香似昙花,像是宫廷御用的珍品。
华瑶怔了一怔。她毕竟是个公主?,自幼享尽人间?富贵,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近几日来,她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还要躲避贼兵追杀,她无意间?记起从?前的锦衣玉食,自然是十分怀念。在她的记忆中,她食尽珍馐、眠卧锦绣,竟似恍然一梦。
谢云潇并不知道华瑶为什么呆住了。他不由得一笑,这一瞬间?,清风明月黯然失色,华瑶不禁看呆了,更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谢云潇左手抬起她的下?巴,右手攥着手帕,擦拭她面颊上?的水珠。她与?他对视片刻,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她暗暗地出神,只听他问?:“你在想什么?”
华瑶顺口说:“想你。”
谢云潇道:“是吗?”
华瑶道:“千真?万确!”
华瑶还没说出甜言蜜语,她的肚子又?饿得咕咕叫。她连忙把食物从?竹筐中拿出来,面饼、烧鸡、包子、火腿仍有?几分余温。
华瑶高高兴兴道:“你快坐下?来吧,开?饭了。”
谢云潇坐到华瑶的身侧。华瑶打开?荷叶包裹的烧鸡,香喷喷的热气扑面而来。她撕下?一只鸡腿,很大方地放进谢云潇的碗里。
谢云潇知道华瑶喜欢吃鸡腿。他用筷子把鸡腿夹给她:“你吃鸡腿,我吃……鸡爪。”
华瑶有?些想笑,心里又?有?些苦涩,早知如此,她应该多买一只烧鹅。她轻声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这只鸡有?两条腿,正好我们一人一条。”
华瑶把烧鸡撕成两半,其?中一半分给谢云潇,另一半被她啃了一口,鸡肉香酥滑嫩,虽不及宫廷御膳,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华瑶拧开?竹筒的竹盖,倒出两杯蜂蜜水,她和谢云潇一人一杯。
谢云潇把蜂蜜水一饮而尽,华瑶还念念有?词:“你等我恢复身份,我给你泡一壶玉山雪蕊。”
“玉山雪蕊”是一种名贵的花茶,也是谢云潇平日里偏爱饮用的。玉山雪蕊的茶味清香淡雅,芳韵无穷,似是仙界甘泉一般,绝非人间?凡品所能比拟,价格也是千金难买,普通富贵人家消受不起,唯独皇族可以时常取用。
自从?华瑶与?谢云潇相识以来,她至少送给他十盒玉山雪蕊,彼时他接受了她的赠礼,此时他却说:“不必费心,蜂蜜水也很好喝。”
华瑶忍不住问?道:“你过得惯穷苦日子吗?”
谢云潇道:“我此生心愿之一,是和你归隐山林。”
华瑶道:“你的心愿,注定要落空了。”
谢云潇反倒笑了笑,华瑶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有?些惊讶,只听他说:“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你也能少些烦恼。你心志坚定,远胜常人,但你要走的那条路九死?一生,我不知道天?下?纷争何时才能停止,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并非没有?退路。”
华瑶点了一下?头:“嗯嗯。”又?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谢云潇道:“当然,我想和你长?相厮守。”
他语气中流露出的情意诚挚而缠绵,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立刻偏过了头,不再看他。
华瑶一向伶牙俐齿,此时她很想说几句话,可是她的思绪过于混乱,今日的所见所闻也像是柳絮一般,散漫纷飞,渐渐地填满了她的心头。
又?过了半晌,华瑶才开口道:“其实,我也想过归隐山林,远离纷争,那时淑妃还在世,后来淑妃走了,我在皇宫过得很艰难。父皇厌弃我,皇兄刁难我,我心想,如果我能活下?来,那就是幸运之极。凭借这一份幸运,我能做成更多事,也能帮助更多人脱离苦海。”
谢云潇听她吐露心声,想到她年幼时遭受的种种磨难,他竟然说不出一句贴切的话。言语太轻,词句太浅,而她所承受的,却是沉重的负担。
此时的气氛有?些沉闷,华瑶不太习惯。她话锋一转:“现在我知道了,我确实是天?命所归。”
谢云潇的语气更温和几分:“你固然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终有?一天?,你会实现自己的心愿。”
华瑶噗嗤一笑:“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的心愿还没实现,我就死?了,你怎么办呢?你一个人去隐居吧……”
谢云潇打断了她的话:“我会去黄泉路上?找你。”
华瑶还想调侃几句,谢云潇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说:“你以前答应过我,不会再开?这种玩笑。”
华瑶含糊道:“嗯嗯,我记得,我不说了。”
谢云潇又?给华瑶夹了一只肉包子。那包子的面皮十分厚实,肉馅仅有?一小口,华瑶把鸡肉撕成块,塞进包子的面皮里,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晚饭过后,谢云潇去洗碗了,华瑶在地上?铺床。
谢云潇先?前已?经把寺庙里的灰尘清理过了,华瑶找到一块干净地方,铺上?毛毯和棉被。她钻进棉被里,又?把愁绪抛之脑后,等她一觉睡醒了,她便会赶往临德镇,尽快与?启明军会合。
*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唐通和冯保率领一众高手,正在搜查垂塘镇的大街小巷。
唐通原本是镇抚司副指挥使,也是东无安插在镇抚司的奸细。唐通被卷进了孟道年死?谏一案,太后下?令,将他关押在诏狱,东无又?把他放了出来,他对东无更加死?心塌地。
冯保是大内高手,也是一个年纪不小的太监。他一身平民装扮,待人接物也很和蔼可亲。他笑眯眯地寻人问?路,当地百姓见他慈眉善目,也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早在两天?前,唐通和冯保便抵达了垂塘县。他们奉了东无的命令,仔细搜寻华瑶的踪迹,这自然也是大海捞针。
垂塘县占地上?万亩,此地遍布山林秘洞,华瑶又?是天?下?第?一流的轻功高手,东无也不确定华瑶是否藏身于垂塘县,只让唐通和冯保尽力搜寻。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忙碌了两天?两夜,仍未查获任何蛛丝马迹。
唐通站在垂塘县的路口,默默地观望来来往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