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既然这整个天下都是韩少成的,你走到哪里,都注定躲不开他,倒不如跟我去我的世界,只要进了那里,他便永远也找不到你了,你甚至都不用再改换容貌。”
永远也找不到你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向柳舜卿心口,令他霎时陷入怔忪。
没错,他一直都想躲开韩少成,去过平静的生活。可是,当这个真正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机会摆在面前时,他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和憧憬?
真的要这样么?真的想这样么?柳舜卿陷入沉思,久久无言。
木垚抬眸踌躇道:“你该不会……仍对他有情?”
柳舜卿立刻回神:“不。当然没有!”
被人那样轻视、那样欺骗、那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他还承认对那人有情,他岂非成了这世间最蠢最傻最痴的笨蛋?所有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岂非全都是他活该?
静了片刻,他垂眼低声道:“我毕竟不是巫师,不属于那个世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选这条路。我想再等一段时间……我相信韩少成一定会放我出去的。”
木垚深深凝望着他的双眸,沉声道:“好。你可以继续等待时机,我也会依旧蛰伏在宫里。如果他果真能放你出去,那当然再好不过。如果确定不能,我再动用自己的手段,可以么?”
柳舜卿想了想,郑重点头:“好。多谢你,木垚。”
木垚淡淡笑了笑:“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
【作者有话说】
韩少成咬牙切齿:“听说后世有个皇帝把天下巫师一锅端了……我现在觉得,理解认同成为,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梗出自上一篇文,并非真实历史哦。)
第0069章姿态
当着小田子的面,柳舜卿又跟木垚说过几次话,谈话内容都事关药材种植和养护。其他园丁也被柳舜卿以同样的态度、同样的语气认真请教过。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柳舜卿是真心对药学感兴趣,问的问题也都有的放矢。所以,没有人察觉到这院子里已经多了一位原本不该出现的人物。
木垚却在日复一日的蛰伏中,渐渐摸清了韩少成来此处的活动规律,也摸清了这院子里真正需要防范忌惮的,唯小田子一人。
小田子对韩少成的绝对忠诚,小田子为人处世的机警灵敏,以及他身负极高的武艺,都使这个人成为一个极为棘手的对手。
木垚自己也有极高的武功,所以他能看出小田子很不简单。出于忌惮,他甚至开始根据小田子日常的身形步法,暗暗推测对方的武功路数,寻求破解之法。
柳舜卿本人却对再次强行逃离没有抱太多期待和想法。他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些前朝官员身上了。
所以,他每日的姿态倒显得颇为自在轻松,除了跟韩少成照常相处之外,剩下的时间,一边用来跟药圃的园丁们学习照料药草,一边跟张太医学习望闻问切和针灸之术。
听着小田子日复一日的汇报,韩少成常常会产生一种荒唐的妄念,仿佛柳氏父子间的那场对话已自动失效,柳舜卿已经打算安安心心在这宫里长住下去了。
尤其听说他学习药学和医术都颇有进益,韩少成心里更是感到十分安慰。
他最怕柳舜卿被关在宫里,渐渐荒废了自己的兴趣和志向,内心变得荒芜、枯萎。
如果当真出现那样的局面,他就是从精神上杀死柳舜卿的刽子手,那是他所万万不能接受的。
幸而没有。
柳舜卿看上去一切安好,无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还算完满,连样貌也渐渐恢复了当初的金昭玉粹。这让韩少成能从不断地自我怀疑和自我唾弃中感觉到一丝释然。
没有人知道,在柳舜卿进宫这件事上,韩少成看似掌控一切,但他心里始终存着一份深深的不安。
他知道自己太过自私,太过霸道,他违拗了柳舜卿的心意,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甚至……有可能已经让他沦为天下的笑柄……
如果可以,如果还有其他办法,他丝毫不愿制造出如今这样的局面。可是,他找不到更好的出路,他更加做不到当真放柳舜卿离开。
他一边霸道地拥有,一边又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中,忍受着无穷无尽的煎熬。
只有柳舜卿在这皇宫里真正找到了人生旨趣,获得他想要的成就和圆满,这份煎熬才有可能有所消解,逐渐淡去。
所以,更多的稀有名贵药材被栽进长秋殿的药圃;更多医书、秘方被摆上柳舜卿的案头。有些甚至是连张太医都不曾见过的皇家善本,都不知道韩少成到底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上完当天的课程,张太医颇有些羡慕地翻了翻柳舜卿桌上的一本医学古籍,捻须微笑道:“照这个趋势学下去,你怕是要成当世第一名医了。”
张太医这话并非单纯吹捧。
柳舜卿悟性极高,又有极大的热情,愿意专注投入其中,再加上他拥有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学习资源,要达到这样的成就,恐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柳舜卿忙笑道:“有老师在,学生怎敢有此肖想?”
张太医轻笑着摇了摇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年轻时哪有你这么好的学习条件?还有,你从前跟过的那位民间大夫,看来也是位不可多得的高人,他教你的那些东西,有些连我也闻所未闻。假以时日,在医学一道上,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多谢老师吉言。学生一定不懈努力,争取不堕了您的威名。”
“好啊,你只管好好努力就是了。时辰到了,我也该回太医院了。”
为表达敬意,柳舜卿一向都亲自将张太医送到长秋殿宫门外。
师徒二人在门口分别,柳舜卿目送老师走远,正要转身,忽然看见不远处站了几个衣饰华丽的女子,不由微微一怔。
韩少成没有后妃,先朝皇帝的妃嫔都被挪出去另外赐了处所养老,所以,这宫里只有少量先朝遗留下来的负责做杂活的低等宫女,她们日常都穿统一的青色衣衫。
远远看服色,这几名女子显然不是普通宫女。
尤其居中那位,身穿银红色软烟罗曳地长裾,肩披纯白色素锦云肩,光看服饰,已是气势非凡。再看容貌,更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美人。
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点头哈腰的小太监,柳舜卿瞧着有几分眼熟,好像是韩少成宫里伺候的人。
柳舜卿一贯对美敏感,对美人更是保有一份天然的好感。不过此刻,他心里更多的不是惊叹,而是疑惑。
什么样的女子能随便进宫?韩少成已经选妃了么?为什么他丝毫没有听到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