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宋循才将将六岁,那也是他被宋元川带回家的第一年。只有他,没有徐美玲。
宋元川跟他说,他是爸爸,家里还有个小哥哥,他们是兄弟,只比他大了一岁多,让他们要好好相处。小小的宋循又紧张又是期待,在来之前妈妈就跟他说过,这是爸爸,让他要听爸爸的话,跟着爸爸后面玩了几天之后就可以回来了,所以他一点都不害怕。
只有无尽的期待和激动,他居然还有个哥哥,他从小就被徐美玲关在家里,很少见生人,在幼儿园里也没有交到合拍的朋友,他早就想有个玩伴了,现在愿望快要实现了,他高兴坏了。
后来他进了宋家大宅,果然看到了那个小哥哥,他们玩的很好,哥哥虽然只比他大了一岁,但是感觉已经是大孩子的性子了,处处让着他,照顾他。对于这个长得精致又可爱的小朋友,宋昱是真的喜欢。
孩提时期的感情是最好的,他们是彼此的唯一伙伴。
直到后来徐美玲也住进了家里。
那个时候宋循才知道,他的家庭和别人的不一样。别人的家庭都是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孩子。但是他家,一个爸爸没错,但是却又两个妈妈。
他和宋昱是兄弟,却只是异母兄弟。
那段时间他们还闹过别扭,但是很快就和好了。他们都是在孤寂大宅里的小小生灵,他们抱团取暖,是彼此生活里不能分开的一部分。
大半年的感情,再加上可能血液里带着的亲近,他们兄弟俩好的跟一个人一样。
直到后来他们一起目睹了徐美玲进去宋昱的母亲的房间,在里面呆了很久。后来她慌慌张张地出来,还想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宋昱宋循这对兄弟是年纪小,单纯,但是他们不傻,他们是天资聪颖的孩子,他们俩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
他们明白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以他们的阅历和见识还不足以让他他们清楚认识,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么糟糕。
后来是哥哥一个人进去的,宋循不敢进去,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宋昱进去,看他那双白皙的手推开深色的房门,然后隐没在门后。
里面无声无息,宋循却冷得打了个寒颤。
天渐渐冷下来了。
宋夫人死了,死在床上,死的无声无息。大宅里没有一个人为她哭泣伤心,他们都忙着去讨好新上位的夫人,这种事也很常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戏码,每户豪门的后宅里都在上演,没什么稀奇的。
除了宋昱。
整个宋家大宅,连主人带佣人整整两千多人,只有宋昱为她伤心。
她下葬的那一天,宋循偷偷从宅子里跑出去,徐美玲不肯让他去参加葬礼,说害怕晦气冲撞到他,把他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肯去。
但是宋循还是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理由,他也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讲,来解释他的
行为,他只知道,他要去看看,不看的话,那位夫人就真的太可怜了。
还有哥哥,他就会真正失去他的唯一的兄弟了。
他才六岁,就敢一个人跑出去拦出租车,坐到墓园去,去给她送别。
那天小雨淅沥,真不能是个好天气。宋家也没有来什么人,来了的也因为天气原因早早地走了,就连宋元川也仅仅只待了一会儿而已。
整个肃穆的陵园里,只有小猫两三只还有穿着黑色西装跪在地上的宋昱。
“哥哥!”
他跑过去,喊他,他也没有带伞,和宋昱两个小人跪在一起,两张脸明明不是那么相似,可是当他们换上一样的衣服呆在一起之后,却真的有了几分兄弟的样子。
雨雾蒙蒙,打湿了墓碑,还有上面的照片上笑容温婉的女人。
宋循早就忘记了当初的细节,但是他永远忘不掉宋昱跪着跪着就卸力了,本来跪的笔直的身体瞬间软下去,倒在他身边的宋循的身上,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像一天要淹死的鱼,这个比喻很不恰当,甚至有点可笑,但是真的,这是当时宋循心里唯一的想法。
他听到倒在他肩膀上的哥哥的声音:“弟弟,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温热的东西落在宋循的肩膀上,让他忍不住哆嗦,他知道那不是雨水。
。。。。。。
后来,宋昱就被宋元川送到了英国,一个人在外面学习生活。而徐美玲彻底登堂入室,
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宋夫人,宋循也“摇身一变”,从小少爷变成了大少爷,成了宋元川唯一的继承人。
一个继承人的位置,宋循发了一场高烧,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星期,中途严重的浑身痉挛,瞎说胡话,被送去抢救。
多可笑啊,徐美玲间接害死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儿子直接杀人诛心,差点夺走她唯一的孩子。谁看了不说一句报应。
但是老天不开眼啊,这世上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因果轮回,因为宋循最后活了下来,这场严重的高热甚至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有人永远离开,有人永远失去了母亲,被放逐他乡,沦为异客。
也是从那之后,宋循渐渐变了,他变得孤僻、不爱说话,叛逆,尤其是不爱听徐美玲的。那个时候,徐美玲想让他怎么做,他就反着来,生怕气不死她。
一开始徐美玲确实暴跳如雷,甚至还不止一次地打过宋循,但是那又如何呢,被打的话宋循就乖乖地挨打,打完之后他还是犟,不肯跟徐美玲服软。
后来徐美玲也心灰意冷了,不想挣扎了,让他想干嘛就干嘛去,转而把生活的中心全放在宋元川身上。自从她住进宋家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去工作过,以前的事业也说放弃就放弃,一点不见眷恋不舍,仿佛她抛弃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甚至
是她幸福路上的阻碍。
她踢得干脆利落,头也不回。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徐美玲了,她的灵魂被困在“宋夫人”的皮囊里,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独自消化寂寞,任凭野心和恶欲吞噬,最后变成她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这是每一个“宋夫人”的命运,每一个宋夫人到最后,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