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尸山之中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也沾满了血,它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总算是摸到了旁边的一个着力点。指骨凸起手掌用力,将连在下面的身体给拔了出来。
一袭带血的残破黑衣,宛如废墟最后的守望者一般茕茕孑立。可那宽阔的肩膀上面,
忆樺
却没有头。
他似是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可没走两步就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接下来的动作就小心了许多,用双手摸索着踉跄往前走。
这个人没头还能动虽然很不科学,但没头了看不到路却莫名地很科学……
尤淼就这么看着他摸爬滚打走了一会儿,忽然单膝跪了下来,在一堆尸体中翻了一会儿,翻出个人头来,然后抬手就给自己装上去了。
尤淼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这个男人的长相,可他留给她的却始终是一个背影。
有了头以后,他的速度就快得多了。男人仍然在战场上徘徊着,时不时弯腰在尸堆中寻找着什么。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动作却越来越急切。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却又害怕找到。
终于,他的身影忽然停在了一座尸堆前方。
这里可能是这片战场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足有上千具尸体横七竖八堆在一起,聚成了一座让人望而生畏的山。男人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尤淼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他才慢慢弯下腰去。
一寸,又一寸,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打碎了他的脊梁。他颤抖着手从尸山里面翻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双手捧起,像是要确认一样对着光仔细看了又看。
尤淼也在他的手举起来的时候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另外一个人头。一头银发从脖子上的伤口处被整齐切断,紧闭的左眼下方还有着一个不知道多深的伤口,仿佛直通大脑一般。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人头被男人捧起来的时候银发垂下,让尤淼看清楚了它的样貌。
那张脸,和游三水长得一模一样。
“啊——”
尤淼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却依然强撑着看下去。看黑衣男人发出了一声如同濒死野兽一样的嚎叫。那是人类痛苦悲伤到了极点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随手拔出旁边的一把剑,对着那座尸山发泄一般狂劈乱砍。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偌大一座尸山,几息之间就给他连皮带骨砍成了肉泥。
可这种发泄也没办法让死人活过来。发泄过后的男人呆呆看着手中的人头,半晌之后,他终于下了个决定。
他把手中的剑横了过来,一剑斩下了自己的头。
然后,他任由那颗好不容易找到的自己的头滚到了一边,反倒是珍而重之地把手里游三水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女人的头颅和高大男性的躯体并不适配,脖子上的皮肉也并没有弥合。可黑衣男人却并没有在乎这些细节。他一手提着剑,一手小心翼翼护着脖子上的头,就这么蹒跚着走远了。
“呼——”
尤淼猛地把自己从刑天的怀里拔了出来,就像是在水里憋了很久终于接触到空气一样,她猛吸了一大口还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然后忽然间就感觉到头不疼了。
“怎么回事?”
她惊讶地回过头,刑天依然规规矩矩站在旁边,头顶上被注视的感觉也消失了,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刑天,过来。”她喊道。
无头男人乖乖走了过来,停在了她面前。
尤淼以虎狼之姿撕开了男人胸前的衣服,凑上去仔细观察,还下手摸了又摸。
不是错觉……
虽然不再发着红光,可男人胸前确实是有一个很浅的伤疤,摸起来的形状就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只“眼睛”。
所以……她刚才看到的,是刑天的记忆?
为什么游三水的头会被丢在战场上?然后还被刑天割了自己的头带走啊?刑天和游三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迟疑着望向眼前的男人:“你……”
她没组织好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就再次被熟悉的黑暗笼罩了。
喂!先别急着穿回去啊!我还没说完,也看到这个诡境结束啊!
沈家的周围,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四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不过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没有死。甚至还有些“原住民”已经坐了起来。
他们先是茫然地摸着头,惊疑自己怎么会倒在这里,可随即这几天的记忆就回归脑海。除了极少数脑袋不清醒的人之外,无一例外开始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深刻意识到自己这是从死神面前走了一遭。
“谢谢!谢谢你们!这是救了我的命啊!”
他们痛哭流涕着朝旁边的探索者道谢。那些累死累活打了半天的人心里纵然有气,这会儿也发不出来了。
“不用客气。”他绷着脸说道,“我们其实也没干什么。关键线索都是那三个人发现的——喏,谢他们去吧。”
这人就想去找真正的恩人道谢,可等看到三个人身上一个比一个血肉模糊的样子,却又偃旗息鼓了。
算了算了,这种时候恩人应该也没功夫听他们讲废话,还是把谢意藏好,等安全了再上门道谢好了。
他们正这么想着,就见那个军装男人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朝着某个方向遥遥望去,很久都没有回过来。
“怎么了?”江述问。
程炫玉遥遥看向古镇内最高的塔,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几分钟前的样子。
他好像隐约看见,塔顶有两个人影来着。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是他眼花了?还是说……那个人已经确定他们这边没有危险了,所以就离开了?
“没事。”程炫玉摇头,他看向诡境破碎后留下的青色诡核,问道:“这个东西交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