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想起先前那蒙面小哥说的地儿就是这个百幽山,不禁问:“这地方在哪儿,没人管吗?”
“在城东郊外,属笼鹤司右使管辖,但因为百幽山是鱼龙混杂的特殊存在,他们也只会在出人命或者有大事的时候出面。”赵易叹气,“罢了,就当买个教训吧。”
出去的时候,裴锦堂已经选好了一只,正在另外两只间艰难抉择,眉毛拧成了两条活泼的毛毛虫。
赵易见状上前将那两只一起舀进了白盏中,在裴锦堂拒绝之前抢先说:“我叫人去寻个合适的鱼缸,晚些时候我再把养鱼的一些说法写下来,叫人一起送去谭府。”
“那就多谢了。”裴锦堂闻言不再推辞,捧手道谢。
“眼下也该用晚膳了,二位若不嫌弃,我请你们去食楼用膳吧?吃什么你们挑。”赵易说。
“咱们去百幽山吧。”裴锦堂说,“我想吃烤兔子!”
裴溪亭问:“全邺京只有一家烤兔子?”
“没见识。”裴锦堂用手指“摇头”,“全邺京有几十家烤兔子,但最好吃的绝对是百幽山的‘烤兔状元’!我发誓,只要吃过一次,别家的都不能再下肚,还有,他们家的酒也很好喝!”
裴溪亭来了点兴趣,“都有什么酒?”
“最出名的就是‘喝死你’。”裴锦堂问赵易,“赵四公子,你听过没有?”
“裴二公子叫我的‘思繁’就好……这个‘喝死你’酒的确很有来头,因为它真的喝死过人。”赵易娓娓道来,“据说老板刚卖这酒的时候,声称这是天底下最醉人的酒,有个汉子不信,嚷嚷老板骗人,非要和老板打赌,说他如果能喝一坛酒不倒,老板就永远不能收他的酒钱。老板答应了,不想那汉子灌了一坛酒,就真的永远的倒了。这酒的名号也就因此响彻大邺了。”
裴溪亭合质疑,“有没有可能是营销?”
两人露出“我听不懂”的表情。
“有没有可能这是老板和顾客合起来做戏,为的就是把名号打出去?毕竟天底下多的是不信邪的犟种。”裴溪亭说。
赵易说:“其实……真有可能。”
“管他呢,”裴锦堂心里只有烤兔子,迫不及待地说,“怎么样,要不要去尝尝?”
赵易没有异议,裴溪亭也想去晃悠一圈,说:“走着。”
*
“百幽山,”太子检查着廊下的紫芍药,淡声说,“是个热闹的地方。”
俞梢云端着托盘站在一旁,说:“一块肥肉被好几条狗盯着,怕是免不了被分尸而食的下场。”
芍药正盛,堪比碗口大,太子点了下重叠柔顺的花瓣,说:“自食其果,不必管。”
俞梢云奉上剪子,又说:“裴三今日也往百幽山去了,同行的除了裴二,还有赵四,不知是不是巧合。”
太子打量着白玉盆栽,过了会儿才满意地放下剪子,说:“那里会有他喜欢的东西。”
第12章百幽烤兔状元十六娘。
从东门出城,先走了一截官道,马车在岔路口停下。
三人下车,裴锦堂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从左岔口拐入,走过被两侧小白花簇拥的小路,前方是一片无名湖,湖中间横亘着一条石头桥,通向百幽山。
石桥很宽,足以容纳四五人并排,桥上有几处摊贩,卖的都是些家常的小玩意儿,裴溪亭发现纵然这些卖家打扮朴实,笑意热情,但仍旧掩盖不了那种下一秒就会抽出菜刀砍人的不良气质。
从桥上下来,前面是一处洞门,没有门匾,唯独左右两尊桃木巨像,左像手执战戟,威严神武,右像神情闲适,手掌轻抚身旁猛虎。
赵易见裴溪亭打量桃木像,便说:“《河图扩地象》有言:‘桃都山有大桃树,屈盘三千里,上有金鸡,下有二神,一名郁,一名垒,并执苇索,伺不祥之鬼、禽奇之属。’眼前二尊便是其中所述的二神,神荼郁垒。”
裴锦堂说:“传闻二神能斩恶鬼,民间多信奉为门神,祈求消灾免厄,趋吉避凶……哎呀,这不重要,我快饿死了,快进去!”
裴溪亭被裴锦堂推搡进洞门,走了十几步路,前头豁然开朗,彩绳在中间的上空编织出五颜六色的绚烂网幕,各色彩灯从洞门往左右延伸,绕着弯曲盘旋的山路一路向上照亮二、三、四层。
彩绳网幕下有个巨坑,底下也是摊贩成群,人声鼎沸,赫然是这座大型商场的“负一层”。
“烤兔状元就在底下,跟我来。”裴锦堂招手示意两人跟上,“据说百幽山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有个人在山顶喝醉了,哟呵一声就跳下来当场摔死了,因此后来大家伙默认吃喝都在最下面两层。”
裴锦堂带着两人从角落处的石梯下去,找到左侧角落的一家店,门前立着根竹竿酒旗,一面写着“哈哈哈哈”,另一面赫然是“滚你大爷”。
“笑脸迎客,但若有找茬的,拳打脚踢怕是免不了。”裴锦堂对两人解释,“老板可不是好惹的。”
“好率直的店家。”赵易仰头看着酒旗,抚掌赞道,“这字清劲隽爽,风骨峭拔,可见书者笔力深厚。”
“公子好眼力!”
女声含笑传来,三人同时看去,只见一只素白的手挑起竹帘,露出一面柳眉杏脸的好颜色。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穿一身黄丹色齐胸衫裙,晃着扇子款款走来,真应了那句“体轻欲飞,妖姿多态”。
“哟,好俊的两位公子!”女子眼睛发光,手上嫌弃地用扇子拍走裴锦堂这个熟客,“进去!”
“这两位可都是正经的斯文人,姐姐别把人吓跑了。”裴锦堂笑着提醒,独自打帘进门了。
“正经?”女子谑笑,“男人啊,只有被钉在棺材里了,才能是个正经人!”
她绕着两人走了一圈,美目含笑,好不诱惑。赵易偏头垂目不敢直视,却被扇子挑起下巴,见这女子在他脸前促狭一笑,“公子,多大啦?”
赵易不似他兄长,从不与人厮混,房里连个近身丫鬟都没有,平日说话的女子除了母亲,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就是几岁的小丫头,哪里见识过这样风情的女子?他僵硬地杵在原地,寻求帮助似的伸手拽住裴溪亭的袖子,拘谨地说:“姑、姑娘有礼,某今年二十。”
“原是个弟弟,好生纯情!”女子提胯撞了下赵易的屁股,吓得后者兔子似的蹦起来,直接蹿到了裴溪亭身后。
裴溪亭:“……”
女子掩面笑了两声,说:“奴家十六娘,今年二十七,两位可以唤我‘十六姐姐’。”
说罢抛了个媚眼,把刚刚试探性地从裴溪亭身后探头的赵易“唰”地又砸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