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沉默地坐在天启帝的床边,盯着老皇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朝中议和派的声量并不大,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楚王的声名并不好。哪怕太子醒来后长袖善舞,为楚王争取了不少话语,可在这种至关紧要的事情上,多数人还是觉得楚王是乱臣贼子。
若非楚王亲自送进京城来的信函,这一次的议和绝不可能发起。
福王无知无觉地转动着自己手上的珠串,微微眯着眼,今日朝堂上本是要给楚王一个下马威,谁曾想却是让楚王反过来抽了一巴掌。
哈,这个性子……
福王沉沉地看着天启帝,这个性子……
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在很小的时候,福王就清楚地知道皇后所出与其他妃嫔子嗣的差别。天启帝一直很宠爱大兄,对他的种种教导都是亲自传授……可奇怪的是,他却很不喜欢嫡次子少司君。
不过福王也不喜欢少司君。
小时候的少司君比现在还要封闭,就像是一颗冰冷的雪球,谁也不能融化他。除了皇后和太子,也谁都不能走近他。
他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性格,也没什么亲疏远近,也仿佛没有是非善恶,他仅仅只是……存在着,就像是一具空壳。
福王也不记得是哪一年,好像是在他将近十岁的时候。
有一天,他听说少司君被禁足。
那个禁足的时间很是漫长,好几个月的时间里,福王与其他兄弟就只见过他一次。
还是在太子的生辰上。
皇帝到底破例让皇七子出席。
在那次宴会上,他们看到了少司君。
只是那一瞬,福王隐隐觉得,沉默如冰的少司君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他看起来就像是……
福王想了想,轻声说道:“出鞘的刀。”
如同今日朝堂之上,锋芒毕露,见血封喉。
可皇后的手心落在少司君的小脑袋上。
那一瞬间乍然的锋芒又缓缓收敛,又变作是沉默的刀鞘。
从那个时候开始,福王心中就隐隐有种感觉。大多数人对于少司君的看法,不过是他虚伪出来的假象,而真正的少司君到底是什么模样……
谁知道?
在少司君起兵造反前,谁能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个人?有人觉得他疯,有人觉得他傻,有人觉得他痴狂……哪怕一直对他怀有戒备的福王,也一直认定他不可能成功。
然后呢?
福王攥紧那只受伤的手,低低冷笑了声。
谁都看轻了他,也谁都忽略了他。
“父亲……”福王慢慢悠悠地开口,“我以前觉得,少司君肯定是个祸害,他从来不像是外表表露出来的无害。”
哪怕在祁东的那些年,也从来不曾蒙蔽过福王。
所以福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戒备着楚王,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清楚此人的危害。
“只是如今看来,我以往的戒备,也不过尔尔。”福王叹了口气,“早知道他今日会是这般……”
早知道,早知道……
万金难买早知道。
早知如此,当初和兰南道一事,哪怕倾尽全力,福王也不能留他。
他的手在膝盖上拍了拍,想起没了的康野,又想到如今陪伴在少司君身旁的人……
十八。
福王当真是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暗楼死士,竟然真的爬上了少司君的床,也竟然真的有胆子背弃他。而那少司君,竟也真真爱上了一个死士?
一想到这,福王原本被气得呕血的心情倒是放松下来,还有大笑的冲动。
一个死士。
还是一个属于暗楼的死士。
福王有些烦乱的思绪捋到现在,总算恢复平静。
他就知道最近太子的那些动作有些奇怪,原来是奔着春风愁来的。
只可惜,这春风愁的解药,唯独福王知道配方。
这世上,再无其他人知晓。
毕竟那些药师,早就被他下令杀了。
福王松开手上的珠串,到底站了起来。他吩咐宫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天启帝后,这才迈步朝外走去。
待到殿外,他召来了外头守着的侍卫吩咐了几句。
那人低低回答:“是,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