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喜欢现在这样,能做一些事情,也能照顾好家里。大峰,你有感觉吗?我们每一次把孩子们交到娘、爹爹,还有赵婶子手里的时候,心里都很踏实,不会怕这怕那不放心。很多时候,他们都觉得受我们照顾,常感觉亏欠,总想着多干一些活。但其实不是的,这个家能好,是所有人的功劳。
“你去年跟我说的话,我到今年才想明白。家人在一起,各自付出能付出的,没谁是多余的、是拖累。我现在也在这样影响他们,总要夸一夸,当然,这些是实话。没有他们,我连家门都出不了。我们是互相帮扶的。”
黎峰掌心收收,就能摸到他的脸。
陆柳竟然哭了,他把脸埋在黎峰的掌心上,过了会儿,才抬头笑道:“喝饱了,酒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黎峰给他擦擦眼泪,问他要不要回屋睡觉。
陆柳还想赏赏月。
他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问黎峰看明白没有。
黎峰也欣赏不来月亮。
陆柳很有感慨:“埋头干活的时候,就看不见天上的月亮。我们能赏月了,就是好日子了。”
类似的话,黎峰听过。那时候陆柳跟他说的是破屋顶漏下来的光。
黎峰喜欢听他慢慢诉说,这些话听起来不像家常,有些酸情,却让两人的心很近。
黎峰想年年陪他赏月。今年他们很生疏,来年就知道怎么办了,除了月饼,也弄两盘螃蟹,要一坛黄酒,家人围坐一桌,吃着喝着聊着,确实是好日子。
陆柳的脸又落到了黎峰的掌心,这次陷入了美梦里。
他醉倒了。中秋失约,不吃鸡了。
黎峰把他抱回房,给他擦擦身子,塞到被窝里。
不一会儿,陈桂枝和顺哥儿他们回来,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晚上这一阵,生意极好。小小的屋子坐不下,来回换了几拨客人,都是回书院的书生宣传一番,留在学舍孤单过节的学子闻讯过来,拿个月饼,吃碗家常汤羹,肚里暖和了,身心也暖了。
预计能送出六十个月饼,一天下来就送出四十二个。这也够了。
他们说话都笑呵呵的,顺哥儿把灯谜都收着了,他拿回屋里当个玩具,有事没事也抓个灯谜猜着玩儿。攒攒墨水,来年就能上街猜灯谜了!
黎峰跟他们聊了几句,让他们吃螃蟹。
陈桂枝问陆柳,黎峰说喝醉了。
陈桂枝训他两句,“那是你夫郎,又不是你兄弟,你老拉他喝酒做什么?熬醒酒汤了吗?要给他灌一碗,明天起来不头疼。”
黎峰自是低头认错。
这头围坐一桌,热闹一阵,评着月亮圆又大,把余下的月饼分了,拿回家当个零嘴,中秋就算过完了。
晚上不吃鸡,黎峰给陆柳喂了点醒酒汤,把两个小宝抱到他们屋里睡。
次日清早,陆柳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喊“爹、爹”,粗嗓门夹着喊,与他一起喊出声的,是小宝宝嫩嫩的嗓音。
陆柳睁眼,懵了下,黎峰把小麦抱到他跟前,让小麦再叫声爹爹。
小麦的呀呀声里,有两声不太标准的“爹爹”。
陆柳的心好酸好胀,很奇怪,好像这声爹爹,在他心里扯了一下。酸涩过后,是很浓郁的满足与感动。
他家小麦会喊爹爹了!
炕里头的壮壮往他们这里爬。他有着很强模仿意识,哥哥怎样,他就要怎样。
他呀呀蝶蝶,陆柳跟黎峰围着他引导,也让小麦再喊几声,教教壮壮。壮壮特别使劲儿的喊出了“爹爹”!
八月十六,他家两个小宝会喊爹爹了。
第174章心里好委屈
每场考试都是一场综合考验。实力、心理、身体状态,还有一点运气,缺一不可。
场内考生的压力随着时间流逝而增加,逼仄的考棚成了一个会自行缩小的盒子,把人的骨血与灵魂都挤压榨干。
笔尖的黑墨,凝结了心血与灵窍,落在纸上,似血似金,干透了都成了黑色。
黑色的墨迹将他们拉回现实,听见了贡院里或近或远的哀呼啼叫。
一场结束,所有人的精神都有了一定的衰减。
有人熬过了白天的考试,却在夜里发出惊叫,从此疯了。
谢岩和同场的考生一样,猛一激灵惊醒了,惊魂未定的爬下木板,出了考棚,顺着嚷嚷着“我中举了”的声音看去。
不是他们考巷的人。隔着有点远,也不知是谁。
这一声让很多人都睡不着了,三三两两说着话,聊也不敢深聊,随意讲两句,又是一阵沉默。
谢岩继续回考棚睡觉。长高了有坏处,他的腿比木板长,要么吊在外头,要么缩起来窝着。
头朝里,味道难闻。考棚一间挨着一间,隔壁左右动一动,板子“吱呀吱呀”响。这一阵没有打呼噜的声音,脚臭却浓了。好像起身一趟,把外头的臭气都卷了进来。
谢岩捧着一盒薄荷香膏,凑近了闻闻,胸中郁气缓解,闭目继续睡。睡不着也睡。
他们是三天一考,次日起,越是等待,气氛越是沉闷。整个考场的人都变得急躁,稍有不如意,就会发生口角。
谢岩不跟他们说话,也不去拉架劝架,坐在考篮上,望着巷子里的景象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