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刻骨的冷嘲刺得严庄额角微突,他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像是无事发生般向后看去:“李郎,还是你来说吧。”
李明夷慢慢从他身后走出。
迎接他的,是一道道复杂而深刻的视线。
他走到属于自己那格空荡荡的牢房面前,分别向住在左右的两人看了看,径直将此行的目的道出:“我需要你们协助我做手术。”
谢望果然拒绝:“我不会助纣为虐。”
见他果断亮明态度,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聚集在林慎紧张的面孔上。
无形的压力让年轻的医者有些踌躇地握紧拳头,刚刚两人的对话不停在他脑海中回响。
师兄和这人说的各有道理。
现在轮到他做选择了。
“那个……李兄。”他舌头打结地说了几个字,本该硬气的拒绝却卡在喉咙里,一时没能说出口。
林慎莫名轻声下来:“如果我也拒绝你……”
“我不会勉强。”
“我知道。”林慎烦恼地捏了捏手指,顶着四面八方的沉肃目光,硬着头皮继续问,“如果我也拒绝你,手术还能进行吗?还能……成功吗?”
没有助手,也没有器械护士,要在这个时代的条件下单独完成一台眼科手术的确像天方夜谭。
“我会尽力。”在这个问题上,李明夷没有任何敷衍或隐瞒,“单人手术的确更可能失败。”
林慎慢慢呼出一口气。
他抬起紧绷的脖颈,向自己的恩师看了一眼,接着抬手解下头顶的生徒幞头。
裴之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林慎,你……”
“我还不算官医,如今向博士辞去弟子之位。”林慎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说了出口,“这样,也不算辱没了官医署吧?”
“林慎!”一直没有开口的谢望冷呵一声,“即便你不是官医,也当记得自己来自何处。”
“我记得。”林慎珍惜地把手中的幞头展平,把它放在最干净的草席上,半晌直起背脊。
“我十岁从医,立誓不能弃道。心不妄视,断死决生,这就是我的道。”1
说罢,他像解开胸中的积郁一般,长长呼了口气。
“我愿意帮你,李兄。”
两人在一片扼腕叹息声中随严庄而去。
直到离开监牢,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林慎才像陡然清醒一般用力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我们何时给安禄……陛下手术?”
“暂时还不能。”出乎林慎的意料,李明夷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