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晌没有说话。
严庄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沉默,充满惋惜地向左右紧闭的门户看去:“你看,你拼命想救的人,他们根本不知感恩。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李明夷回答,他接着便给出了答案:“因为比起作恶之人,世人更痛恨叛徒。”
对此,没人比严庄更清楚。
他将手轻轻搭在李明夷压低的肩头上,遗憾地垂下目光:“现在你我是一路人了。”
李明夷掂着那枚石子,径直起身。
他的神情沉淡如常,仿佛丝毫没有被这个小小的戏弄伤害到,转眸瞥向兴致满满的严庄:“阁下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严庄滑下的手在半空怔了怔,似乎没有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不过,他也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住,很快再次发问。
“郎君有没有想过,历来改朝换代者无数,自古天下由能者居之,为何它的主人非得姓李不可?”
严庄很是唏嘘一般:“像你这样的有才之士,向李唐效忠,又能得到什么呢?”
李明夷不答反问:“那么阁下向大燕效忠是为什么?”
面对对方的一再冒犯,已经大权在握的严庄纹丝不被触怒。
“你说错了。”他仰面迎着长空,露出一个等了太久的痛快笑容,“老夫只效忠自己。”
“世上没有至圣的君主,能明辨忠奸、识人善用的已经是少数,真正可以仰赖的唯有自身。”
“真是可惜。”严庄叹道。
“以郎君的才能,本该有无限光明的前途,至少也能成为国中圣手、流芳百世,现在却要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可惜你太傻——蝼蚁的性命是不会被史书记下的,史官只会写下你曾献媚于燕帝。”
说到此处,他志得意满的眼神中也掠过一抹难言的怅然。
数十年过往历历在目。
严庄闭了闭眼,转而将怜悯的目光投向身侧的年轻人:“如果我是你,就会祈祷大燕得胜。这样,起码你的身后还会被美言两句。”
李明夷无甚表情地看着他。
等对方说完一席长篇大论,才不徐不疾地开口:“阁下说这么多,就是想证明自己选对了路?”
他无所谓地丢下那枚石子,接着又问:“诚如阁下所说,你只效忠于自己,又何必在乎旁人的看法?”
严庄弯起的唇角被这话刺得微微抽动一下。
这位冷面的医者好像很擅长激怒别人。
“郎君最好保持这份豁达,好好活着,活在人言之间。”严庄笑容遽然消失,眼神中却生出一种顽劣而冷酷的兴致。
“否则,老夫可不能保证洛阳还像今天一样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