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在想什麽,但陆三一直紧跟着,他没找着机会说。
宋平蹲下身:“就算没有我们,那个人也会死的。”
她垂着眼,遮掩那些许莹润。
“可那不一样……”
那时候,她从他身边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便追上来了。
不管她变成什麽样子,他总是认得出来。
他如今,是在地府的油锅旁等着她,还是已转世投胎忘了她?
程七揣着火石在门口候了好一会儿,听里头像是劝好了才进来,笑咧着嘴插科打诨,缓和气氛。
云英稍定了定神,便又提起关循。
宋平也有顾虑,她只得试探说:“刚出事,怕是海禁未解,定海还不知道是什麽光景……也不是一定要救,横竖都得打听官府的动向不是?”
她顿了顿:“我答应过关大哥,他若没了,他这点念想我替他接着。没个准信,我怕瑾娘不愿走。”
宋平看着她,不由得想起初见那夜……她穿上衣服第一件事便是回头去砸开那关人的围栏。
她对那些羊崽说,坏人死了,我们可以逃了!
她喊了好几次,那些和她一样的丫头才动起来,哭闹着,在街头横冲直撞,惊动了巡逻的兵士。
他拉着她钻进酱缸里躲藏,眼睁睁看着血光四溅。
那之後,过了两三年,她看着才有些人样。
她一直都想救那些和她一样的人,可却谁也救不了。
宋平叹了声:“好。”
云英眉梢一弯,总算有了些笑意,但很快又凝起来:“但陆三……”
“我去跟他说。”
等了个晴天,云英和程七在山里寻了个风水好些的地方,从午时挖到近申时,立了十馀个坟头。
她望着坟头出神,程七安慰说:“娘子放心,昨天宋大哥跟三爷吵了一晚上,三爷总算答应说等把宋朗接回来,他就去定海县城探一探,只不过他不让我们跟着,嫌我们碍事。”
云英点点头:“你先回去做饭,我在山里走走。”
程七只能由她。
深山穷林,连条像样的路都难寻。
夏未至,晴一时雨一时,阳光难透密林,雨水却都顺着枝叶一滴不少地淌下来。越往里走越湿滑,也越安静,远到听不见海浪的地方,云英才停下来。
茫茫东海,都算是他的坟头。
海浪一叠又一叠,听着就像是他在地底下怨她。
吵死了……
林间坐了好一会儿心才静下来。
陆三说,那些扬州兵伏击得手,并未回鄮县,而是就近停在了定海。眼下也过去三五天了,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从临海郡又调了些人来。
会稽郡守张康就在鄮县,扬州府兵却要舍近求远从临海郡绕路……是要避开驻守在馀姚附近的羽林军,还是要避开龟缩在钱唐观虎斗的吴王?
她曾问过裴晏东宫要对付的是元晖还是顾廉,他不肯说。
眼下倒是有答案了。
北朝哪会不护着他们北族人?
云英猛地摇摇头,将思绪收回来。
裴晏都死了,她还盘算这些做什麽?定海县城小,四面环海连个像样的城门都没有,城里那点儿储粮更是喂不饱这麽多兵,要麽征庶民的粮,要麽从外面运。
到处都是漏洞。
能救便救,救不出来,那就毒死多少算多少,黄泉路上,都是关大哥的伴儿。
天光转阴,眼看已近黄昏。
拿定了主意,云英便起身准备回去。这几日,她一说想静一静,平哥便怕她想不开,总要找人跟着不说,还都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