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擡眼看过去,她便移开了目光,他叹了声说:“上回程郎君说的法子,我觉得可行。只不过……需要你们几位的帮忙。”
程七突然被点,一脸茫然。
宋平先想起来:“裴大人是想当那吃香火的活菩萨?”
裴晏颔首道:“扬州连遭飓风,永嘉又起了瘟疫,正是易生民变急需安抚的时候。民变需有人牵头,要麽绿林揭竿,要麽以鬼神惑衆。”
他看向张令姿。
“扬州的青衣道是近五年才有如此盛况,名义上,逢初一十五派米,可实际上,只有在你和玄元子出面的地方才有米,其馀各地都只发糠,不过日积月累,也是笔不小的开支。这麽大手笔,扬州只有一个人出得起,我猜得对不对,沈夫人?”
张令姿抿笑道:“裴詹事是聪明人。”
眼看其他几个人都露出那种原来如此的表情,卢湛犹豫再三,偷偷瞟了眼那凶婆娘,把话暂且咽回去,打算晚上再问裴晏。
但很快张令姿就接着说,当初沈居案发,她宁愿被贬为贱籍,也不愿用那早就写好的休书躲回娘家。顾廉找到她,让她来做这青娘娘的圣使。
“他说我们也算远亲,账交给自家人他才放心。”张令姿嘲弄地笑了笑,“一部分是各郡县上缴的孝敬,还有一部分是他让我学云娘子在江州那般,做个买卖牙人。”
“别的都差不多,只不过你做的人命买卖,我做不了,但我这儿也有云娘子没有的私盐生意,算起来,我应是赚得比你多。”
云英乐道:“民变说到底要横竖都是死才敢闹,初一十五撒撒米糠,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了,再说你们这儿有实打实的好处,自然能逼得别家菩萨断香火。回头他若是失势,兴许还能借你这鬼神之道自个儿造势搏一搏。”
她越说越起劲,索性搬着椅子坐到张令姿旁边问她收几成利,张令姿如实相告,不同身份,不同州郡,是不一样的价钱。
云英空手拨了拨珠算,大致有了个数。
“他就牵个头,剩的通过你这道闸,摊给所有盐贩子。一箭三雕,我过去可真是小看他了!”
裴晏见她兴起,收了声含笑等着,直到灼灼目光盯得让她不得不擡眼睨回去。
“你们继续。”
她搬回墙角,躲开那双眼,侧身坐下。
裴晏接着说:“我在建康翻看文书时看见,扬州十年前因飓风受灾严重,在仲夏额外办过一次龙王祭。”
张令姿蹙眉说:“裴詹事是想……”
程七笑着接过话头,将他上回随口开的玩笑绘声绘色地又唱了一遍:“眼看吉时将至,海面上仍是水雾弥漫,但也没办法。令官手一挥,鼓乐齐鸣,谁知那祭品刚一入海,风浪骤起!霎时便已白昼似夜,狂风大作,密云间电光穿梭,隐隐似有龙吟。突然!金光破晓之处,一叶扁舟随着……”
他戛然而止:“可裴大人你不识水性啊。”
卢湛听得津津有味,倏地断了,还有些抓心挠肺。
裴晏走到宋平面前比了比,他比陆三稍矮些,但和宋平倒是差不多高。
“我在建康只见过顾廉一面,这段日子在鄮县虽与张康应酬了几回,但也没说什麽,各中细节我回头告诉你。龙王祭不像宫里祭天,百姓可都是能看着的,衆目睽睽下那一会儿好应付,寻着机会我们便换回来。”
这分明就是学的他们在郢州城的法子。
云英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有样学样。”
裴晏笑道:“但此计关键之处不在你们,而是……”
他回看张令姿,她想了想抿唇应道:“我去与他说。”
破屋中,陆三和玄元子对坐而视良久。
风一吹,头顶又掉了些泥碎下来,正巧落进玄元子後颈立。他像个猴子似地伸手挠了半天没抓出来,刚一起身又被陆三摁回去。
“不是,我就抖抖渣,不溜。”
“你倒是溜一个看看。”
他只好坐回来,气鼓鼓地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起卦。
陆三嗤笑说:“你可以算算,今日会不会挨我一拳。”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说会,你便打我,我说不会,你还是打我,还要笑我算的不准。”玄元子唇角一勾,蛇打七寸,“我这卦问的是,裴大人何时才能和云娘子重修旧好。”
陆三脸一垮:“我看你是皮痒了。”
玄元子忙往後一缩,拳头却迟迟未落,他探出半个眼睛,陆三正盯着他。
“我记得你上回说,你师父是那什麽……”
“太史令。”玄元子黠笑着凑上前,“想改命数?我可是很贵的~”
陆三眉梢一挑,他立马调转话头:“当然了,我看你顺眼,可以算便宜些。”
“老子的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