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亏欠陆三太多了,不能再让他冒险,尤其是为了他讨厌的家夥。
辗转反侧,怎麽都睡不着,云英起身去船舱边上透气。
举目远眺,却看见浪中央站着个人影,海水没过了胸口,一个浪打过来,又没过他头顶,浪退开却不见了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水面下钻出来,似是呛了几口水,弓着背咳了几下,颓然往回走,在沙岸上留下一排湿印子。
云英拧起眉,苦肉计怎麽不叫她出来看着?悄无声息,还真是说两句难听的就要寻死觅活?
她一咬唇。
算了,管他那麽多,便宜也给他占了,几句话都听不得,爱死不死。
话虽这麽说,但躺上木板,到处都是方才欢好过的气息,勾得心里痒痒地,翻来覆去一直到天亮才勉强睡着。
一觉睡到了未时,云英起来垫了垫肚子,宋朗拉着她说要读书习字。
他好不容易与妙音亲近些,兴致勃勃地想讨娘亲喜欢,云英也不好扫兴。岛上没有纸笔,她便用树枝在沙地上划出棋盘,教他下棋,让他学会了去找妙音对弈。
可这小子实在笨得要死,讲了三个多时辰才勉强记住,乐滋滋地跑去找妙音。
程七蹲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热闹,见她总算得空,笑着把吃的递上前:“娘子辛苦了。”
云英边吃边叹气:“你信不信,我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他明早一起来准忘。”
她想了想说:“明天你去磨一磨周寡妇,求她进城稍些纸笔回来,还是让朗儿抄经去。若天天教他,我命都要短几年。”
程七说:“上回沈夫人留下不少吃食,怕是下个月都不用进城。”
云英笑睨他:“那你就想想办法呗。”
程七苦笑地撇嘴,心头暗忖着不该凑这热闹。
吃完稍坐了会儿,云英头晕脑胀,便早早回船歇。刚一进船舱,却见裴晏在里头坐着等她。
“你怎麽在这儿?”
裴晏抿唇道:“我来付钱。”
她一怔,他又说:“宋郎君这手易容的本事举世无双,连声音都能仿到八成,岂是寻常价钱请得起的……”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我也没那麽值钱。”
云英双唇微张,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用了,算我便宜你了。”
“那不好,你不是说亏一回,断了气运,以後得亏一辈子。”
“你……”教傻子气出来的头疼还没消,她咬牙推了他一下,“你又算计我!”
“我没有。”他顺势接住她的手,低头含笑说,“是你说的我都记着。”
“那我说让你走,让你别再来找我了,你怎麽不记得?”
裴晏看着她没作声,权当听不见,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腰上搭。她用力一推,他後腰便撞在门框上,顿时弓起身子嘶了声。
云英咽了咽,狠心道:“我不想看见你,你滚吧。”
她转身背对着他,身後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叹了声。
“好。”
裴晏支起身,拖挪着步子往外走。
她站在原地,听着木板嘎吱嘎吱地响,一重一轻地远去。这破船废弃了好些年,船身又常泡水,许多地方稍一用力便会塌。
他那伤口本不算太深,但她缝得粗糙,昨晚还狠狠拧了几下,夜里他自个儿又去海里泡了一遭,听这步子,怕是生疮了。
渐渐静下来,云英刚叹了声打算倒头睡,外头忽地重重一声响,像是给摔了。
等了半晌没个动静,犹豫再三,她一吸气,转身迈出门,却直直地撞进他怀里,眼尾馀光瞥那绑绳梯的柱子被一脚踹断了搁在船板上,瞬间明白这是真遭了算计。
“你舍不得我。”
他笑着贴上来,将那些骂人的气话统统堵住,双手制住她推搡扭扯的手,将她抱起来,边吻边往屋里去。
程七在几个婆子那儿跟前跟後地哄了好几天,总算靠着她们帮腔,说动周寡妇带他去一趟鄮县。
解了海禁後,鄮县已经恢复如常,唯有裴晏曾住过的驿馆附近仍然有官兵把守。飓风後城中多了不少流民,许多铺子都不开门了,市集人也不多。
买完纸笔药材,又溜去城外道观里讨了些宋平制毒用的金石,一切办妥,回到离岛时已近黄昏。
程七把东西都安顿好,转了一圈打算去後厨弄些吃的,却发现桃儿竟然还在忙活着蒸米糕。
“我……正煎药呢,怕晚上肚子饿,顺便做点吃的备着。”她抿着嘴解释,“七叔回来正好,多做点一起吃。”
程七心下了然,从怀里摸出份胭脂水粉递给她,她撇撇嘴:“怎麽不是吃的?”
过去程七在赌坊挣了钱,总给她稍些吃食,後来他跟了云英,便给她带楼里的糕点。
“你现在都会自己做了,怎麽还惦记着吃?”
桃儿笑道:“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