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吃过,怎麽说不爱吃甜。”诸明月轻声道,“我好了,去给你买,这些一样一样买。”
“其他的不见你记得,吃的倒是上心。”胡叠一根手指戳了戳他额头,见他笑着往里躲,这声斥责柔和得很,“你这家夥。”
这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到夜鸟声响,二人渐渐入睡。
翌日胡叠还未睁眼就让颈边灼烫的额头惊了一惊,立即拍诸明月的脸,拍几下才唤醒他:“烧起来了。”
诸明月迷糊着喊了声痛,胡叠问:“又哪儿痛?”
“脸痛。”
胡叠静默片刻,心想手劲大是她这麽些年练武的成果显现,但对诸明月动作仍然轻了些。昨夜那布带着血污,她伸手又从袍子上撕下一片,浸水拧得半干不干,放在诸明月额上。
“阿叠……好会照顾人。”
胡叠拍他脸:“嗓子哑得这样,少讲两句。”她听这话,想起来李玉篇,便说:“我有个关系亲近的人,从前三天两头病,摔一跤便脱臼丶骨折,一受凉便风寒高热,师父不管她,我管她,回回替她擦身喂药喂饭,最後竟也好好养大成人。”
诸明月耳边回荡着“替他擦身喂药喂饭”,喉咙阵阵发苦,烧晕过去时蹙着眉头满面不悦。胡叠怪道:“让你少讲两句就摆脸色,脾气大心眼儿小。”
布浸了几次水,诸明月才好一些。胡叠出去抓回两只兔子,扒好皮,掏的内脏随意烤烤半熟的就吃了些,又喊他起来烤兔子,便听他哀怨哭诉:“别人病了有你亲自喂饭到跟前,我却要爬起来烤兔子……”
胡叠不为所动,冷漠以对:“她十岁往上就再没生过病,你贵庚几何?”
诸明月顶着泪痕举着兔子,她在一旁学他烤,等他收手时她也挪开来,最後模样相差无几。她不知是否熟透,撕了条肉下来看里头,撕下的塞进嘴里,而後将它搁在诸明月身旁。
“做什麽?”
“我吃过,两只兔子都是给你打的,这只晚些热一热再吃。我得出去寻路。该趁早走,你在这日日受寒,怕是只会病上加病。”
“阿叠……”
“做什麽?”
诸明月向她一靠,那只拿着兔子的手虚虚抱着她:“好喜欢你呀。”
胡叠拍拍他脑袋,鼻腔哼出一声,只道从前怎生没这温驯样子,叫他坐直吃完,又起身出去,上马往开阔处走。跑马约莫三个时辰,终于见到个村子,不过多是空置的屋子,只有一位老婆婆。
她叩门询问:“老人家,请问此地只有您麽?我看那儿有驾驴车,是否能用我的马作抵,暂借一用?我身上也有些银两可当报酬。”
那婆婆面相和蔼:“这荒郊野岭可难得见人,姑娘进来罢。看你满身风尘,不知奔波多久,喝杯水稍作休整,也不耽误你的工夫。”
胡叠欣然应下,进屋坐了,却不喝她倒的水,只笑问:“这儿怎麽只有婆婆一户人家?婆婆孤身一人在长牙山,我可听说附近不甚太平,而无人祸,又难免有蛇虫猛兽。”
“不太平,那倒是,匪患不息,他们早都逃了去,只剩我这老人家腿脚不便,命如草芥,死了也只当给猛兽果腹,茍且偷生罢。”
胡叠道:“您这如何能算茍且偷生,方才信鸽振翅,不是向那匪徒通风报信?动作这样快,怎麽不写上我大名,让那寨主亲自前来?”
“你这丫头!好灵的耳朵!”婆婆竟大笑起来,“你也是讲理的人,我不叫他们对你动粗,银钱交出来,留你性命也无碍。”
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个拎刀的男人踹门而入,胡叠让那动静闹得双耳一震,随手拿下腰上长刀,却不出鞘,向他们道:“带我去见娄知远,我便不揍你们。”
他俩对视一眼,一人笑道:“好大的口气!”话落一刀劈来,手上生风,胡叠用鞘一挡转身卸力,一脚将那人踹出门外二丈远。这人瘫倒在地上,婆婆口中念念有词,去看他生死,另一人见此情形立马将刀扔了:“女侠!女侠想见大当家,我这就引路!”
“你驾上驴车,先随我接个人来。你叫什麽名字?”
“回女侠,小人娄盛,是大当家给取的姓名。”
天色已晚,娄盛战战兢兢跟在胡叠的高头大马後走许久,到个小山洞外,见胡叠背着个口中碎碎念叨“以为你不要我了”“等你好久”的披发男人出来,放在车上。他赶着驴车开始向寨子走时,忍不住问:“女侠,这是谁?”
诸明月答道:“我是她夫婿。”
“怎麽找了个这样的……”
胡叠疑惑:“你说什麽呢?”
“女侠英姿勃发,我原先觉得与我们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当家是天作之合,没成想女侠喜欢这瘦弱之人……”
诸明月对他怒目而视,听胡叠道“娄知远年过三十,你觉得我与他相配,我倒觉得他与我不配”,便又觉得心满意足了。
娄盛自讨没趣,糊了把脸,闭上嘴不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