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看後,递给身旁侍从,道:“送去敬公子院里。”再迎上前去,轻轻刺胡叠一句:“统领记得还有这家倒是好的。”
胡叠搂着诸明月,让柏听寒眼刀割了几个来回,恍然生出股子当街偷情的感觉:“做什麽呢?聚一块吃家宴?快快散了,早些歇息丶早些歇息。”随即拔腿开溜,大步赶到自己房里,将此人搁在床上。
李玉篇跟过来,问道:“这是诸大人?怎麽要死的样子?”
胡叠连连摆手:“玉篇,你去寻个医师来。”
她正踏出门槛,又停下脚步,尴尬道:“柏公子来了?”
柏听寒侧身躲开她,只探个脑袋望她,语调不阴不阳:“哟——胡大人是从流山枕带了哪位公子来院子里要养着麽?哦——竟是诸相家那得你夸赞‘毫无器量小肚鸡肠’的诸明月啊?”话音落下,才往里进,伸手搭他的脉,续道:“不把我当人了,寻个医师……怕我治死他了罢!”
胡叠眼皮子一闭,权当自己耳聋。
柏听寒咬牙切齿半晌,强作笑颜:“他活得好着呢,就是气性大肝火旺。人麽,谁不这样。”再从袖中抽出针包来:“躺着舒坦了,却费你的事,让我扎醒了速速遣回自家去……”
“听寒!”胡叠出声阻拦,“我自然要送他回家的,但也不急于一时。他受着伤尚未痊愈,你待我找诸府递个信儿先。”
柏听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胡叠长吁口气,坐到床沿。诸明月此时眉头都是皱的,清俊五官在过于白的面皮上显出柔弱之相,仍是惹人怜惜的。她替他散了头发,脱下外袍,盖上被子,看他被魇住了似的眼角落出泪痕,听他呓语唤着声声“阿叠”,只觉得心又软下来。
宅子里仆人不多,她也不叫人贴身伺候。胡叠五识灵敏,素日喜静,兼之月黑风高时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身边亲近些的唯有玉篇。不过玉篇大了,进禁军後,也不再总与她形影不离。
胡叠随意收拾一番,像在青木崖时与他一处睡下。
夜雨潺潺,风急引得树也作响。她梦中光怪陆离,脚下如同生根,眼前尽是血肉模糊的残肢死尸,摇摇欲坠地攀到她身上,腥气与热意翻涌着扑来。
那些鬼物拖着她陷入泥沼,泥是白的,叫她身上涌出的血染红了。胡叠向上擡头,一人逆着日光伫立,缓缓俯身朝她伸手,空洞的双眸流下两行血泪,口中喃喃道:“阿叠……”
胡叠猛地睁眼,呼吸难以平复,耳边却响起一声幽幽的“阿叠”,惊得一掌拍去,正要打上心口时忽然回了神,忙收劲停住,不禁轻咳几声。
诸明月已然醒了,怔怔盯着她。他虽好哭,却不愿在外人跟前哭,眼泪都憋在她这儿。他又自觉受了委屈,现今双目红肿,趴在她身上,一双手环着她死死不肯松开。胡叠无奈道:“我以为为什麽做梦,原来是你。”
诸明月质问道:“那男人是谁?他说与你摆酒……”
胡叠不懂他为何生气:“我年纪不小,身边有知冷知热的人也是常事吧。”
“你……你好……”诸明月咬着牙连连点头,翻身坐起,胡乱套上衣衫预备离开,走到门前,停下许久,等不来她挽留,又高声埋怨起来,“你就这麽看着我走麽!”
胡叠莫名道:“我姓胡你姓诸,此为胡宅,而你家是诸府。你要走要留,自行决定,何必我来左右?”
诸明月颓然地瘫坐在地,压着伤腿了也混不在意:“只是几日未见,怎麽这样待我?我以为我们拜过天地,互许终身,你该予我一个交代。执手偕老丶朝朝暮暮,怎能是我一人痴念?”
胡叠将他扶起:“权宜之计,不可当真。你我清清白白,也不应自囿。”
诸明月神情似悲似喜:“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你这样戏弄我,从未想过我的真心付之东流我当如何……你待我凉薄,却不如直接放我在荒郊野岭让熊罴吃了,也好过今日。”
他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到胡叠房中兵器架旁,两手合力抽出把闪着寒芒的长剑来,胡叠吓得劈掌夺过:“一个二个的都爱拿性命开这玩笑,真伤着了觉得我要悔恨吗?”
诸明月崩溃大喊道:“不许将我与他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