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光遇到乌竹眠时,她才六岁。
当时她蹲在溪边,脏兮兮的小手拨开鹅卵石,从水中捞起了一块黑漆漆的金属。
“咦?这是什么?”乌竹眠眨着大眼睛,将那块玄铁举到阳光下观察,铁块表面粗糙不平,却隐隐泛着奇异的光泽。
她并不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上古神剑太虚的阴面所化。
太虚剑一分为二,阳面成了名震天下的神剑“霜策”,阴面则沦为一块看似普通的玄铁,流落山野,直到被这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现。
“你会光诶!”乌竹眠惊喜地叫道,用袖子擦去玄铁上的水渍,开心地宣布道:“我要把你打成一把剑,我的本命剑!”
玄铁在她掌心微微热,仿佛在回应她的童言稚语。
那时的谢琢光尚未有清晰的意识,只有一丝朦胧的灵智,他能感知到这个人类幼崽的体温,听到她清脆的笑声,感受到她毫无保留的喜爱。
那种感觉,就像冻僵的人突然被拥入温暖的怀抱。
“剑修的本命剑,就该自己打!”
乌竹眠说到做到,她跟师父宿槐序学习淬炼剑的知识,小脸认真。
直到都学会了,又在铸剑房里敲敲打打了三个月,终于将那块玄铁锻造成一柄剑。
乌竹眠不知道,当时玄铁一直在烈火中沉默地看着她,看她被烫出水泡的手指;看她深夜偷偷给剑胚缠上防滑的布条;看她笨拙地在剑柄刻下“且慢”二字。
剑成之日,她兴奋地举着剑在院子里奔跑,笑得眼睛弯弯:“以后你就是我的剑啦!”
剑不会说话,但它记住了这个笑容。
乌竹眠对宿槐序大声宣布道:“师父师父,你看,这剑似琢玉,如天光,不如就叫它……且慢吧!”
“谁要是跟我打架,我就大吼一声‘且慢’!直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当时虽然只是浅浅生了灵智,但潜意识告诉他,自己好像突然有了一个猥琐又丢脸的名字。
所以一开始,每次乌竹眠捞着他去打架,大喊“且慢”的时候,他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宿槐序也被乌竹眠逗笑了:“你这丫头,做事毛毛躁躁的,我看且慢是提醒你凡事三思而后行。”
乌竹眠吐了吐舌头,却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她抱着剑,小声对他说:“别听师父的,我就喜欢风风火火的,以后我们一起去闯荡,做天下第一的剑修!”
剑身在鞘中轻轻震颤,出微弱的嗡鸣。
那一刻,谢琢光第一次有了“自我”的概念,他不是一块铁,不是一把武器,而是被这个小姑娘全心全意信赖着的伙伴。
时过多年,谢琢光依旧还记得乌竹眠指尖的温度,记得她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记得她编完剑穗后得意的笑容。
渐渐的,乌竹眠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剑术在一众剑修中中无人能敌,她总是随身佩戴着且慢,即使在睡觉时也要将剑放在枕边。
“且慢是我的本命剑,我们心意相通。”她常常这样向别人介绍,语气中满是骄傲。
谢琢光见证了乌竹眠从一个莽撞的小姑娘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剑剑修,陪着她走遍了千山万水。
十二岁那年,她独自下山历练,第一次亲手杀人,那是一个屠村的魔修,血溅到剑身上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柄。
十七岁那年,她在御神大会上一战成名,成为千年来最年轻的剑道天才,剑法名震整个修真界。
而随着乌竹眠修为精进,且慢剑中的灵智也日益清明,谢琢光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变化,能在战斗中与她心意相通,甚至能在危急时刻自主护主。
但他始终无法真正与她对话,只能通过剑身的震颤、温度的升降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乌竹眠似乎很满意这种交流方式,她常常一边擦拭剑身,一边自言自语。
“且慢今天想喝梨花酿吗?”
“且慢,我们明天去猎妖兽好不好?”
“且慢,今天又有人来找我比剑了,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那个人?”
“有人说我该收徒了,可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且慢,你说……剑道的尽头是什么?”
剑身轻颤,在乌竹眠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冰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