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牧以头抢地,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起来,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
“回王爷的话,酉初时分…世子爷突然馋城南醉仙楼的蟹粉狮子头。奴才本要独自去买,可世子爷将折扇一合,挑眉道…”
阿牧缩了缩脖子,学着主子矜贵的语调:“‘那起子闷在食盒里的腥气玩意儿也配叫狮子头?非得守着蒸笼,揭盖时趁着第一缕鲜气入口方算得味’……”
他说着,额上冷汗更甚,袖口早被自己攥得皱皱巴巴:“谁知刚出府门,世子爷又改了主意,说既出来了,不如顺道去听雨轩逛逛……”
他说着偷眼觑了下主子铁青的脸色,急忙加快语速:
“结果在朱雀街拐角撞见了褚家二公子!那位爷一见我们世子就阴阳怪气地说…说……”
“说什么?!”齐亲王妃猛地站起身,金丝鸾凤步摇在鬓边剧烈晃动。
“说…说世子爷是瘸腿鹌鹑…”阿牧声音越来越低,
“世子爷当即就抡起拐杖打过去,可褚二公子身手灵活,反倒…反倒连踹了世子爷好几脚……正巧都踢在这处……”他战战兢兢指了指陆铭轩左腹的位置。
霎时间,满室寂静。
鎏金蟠枝烛台上的火焰猛地窜高,在众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褚云锦垂眸凝视那片淤伤,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原来这看似意外的病症,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褚家二少……褚高旻,是吗?”
褚云锦忽然开口,嗓音清冷如霜,字字如冰珠坠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是、是的……”
阿牧瑟缩着点头,声音细若蚊蝇,额头几乎贴到地面,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褚云锦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眸中翻涌的寒意。
——褚家二少,褚高旻。
那个不学无术、仗着嫡子身份横行霸道的纨绔,褚恩琪一母同胞的兄长,也是她曾经的……庶弟。
记忆中,褚高旻那张傲慢的脸浮现眼前——他向来对她这个嫡姐毫无敬意,甚至曾当着下人的面讥讽她
“不过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
而褚父对他百般纵容,任由他嚣张跋扈,如今他妹妹褚恩琪攀上五皇子,成了皇子妃,只怕他的气焰更盛,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退下吧。”
齐亲王低沉的声音打破沉寂,他面色阴沉如铁,挥袖示意侍从退下。
“奴才告退……”阿牧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内室,临走时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带上门,生怕惊扰了屋内凝重的气氛。
“……”
门扉合拢的轻响过后,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上。齐亲王妃攥紧了手中的锦帕,指节泛白;齐亲王眉峰紧锁,眼底翻涌着怒意;而褚云锦则静立一旁,神色淡然,仿佛方才揭露真相的人并非是她。
——她的诊断,阿牧的证词,已然证明谢之昂此次险些丧命,与顾家大小姐毫无干系。
真正的凶手,是褚高旻。
而齐亲王府却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便气势汹汹地闯入顾家,口口声声要人偿命……
可顾家大小姐呢?
她以德报怨,在谢之昂命悬一线之际全力施救,待他脱离险境后,才不疾不徐地指出真相。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胆量?
齐亲王妃指尖微微发抖,心中既惊且愧。她缓缓抬眸,望向褚云锦的眼神复杂至极,既有感激,又有难以言喻的震撼。
“顾家丫头……”她嗓音微哑,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