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她声音轻得似飘雪,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阴翳,“只说‘悬壶济世,但凭本心!’”
鎏金烛台上,一支红烛突然淌下泪来,在她眸中映出摇曳的光。
顾云锋突然重重“嘿”了一声:“果然是墨先生的口吻!当年救为父时,也是这般…”
他粗糙的大手比划着,“银针往心口一扎,说什么‘阎王要人三更死,老夫偏留到五更’!”
“噗——”许慧卿刚入口的茶喷了顾二叔满袖子,忙不迭拿帕子去擦,
“这高人说话怎么跟江湖骗子似的…”话未说完就被老夫人瞪得缩了脖子。
褚云锦却恍惚看见那个总爱叼着草茎的老头儿,蹲在药炉边冲她挤眼睛的模样。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掠过——师父教她辨药时总把苦黄连说成甜甘草;练针法时故意把穴位图倒着挂;最可气是那次……
“梦辰丫头?”顾泽安突然凑近,狐疑地在她眼前挥手,“你笑什么?”
褚云锦这才惊觉唇角已不自觉扬起。她忽然想起某个雪夜,师傅醉醺醺地指着星子说:“锦儿啊,这人世间的缘分,就像药材相生相克当时只当是醉话,如今想来……”
“宁宁。”老夫人突然起身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师父可曾提过…他要去何处?”
满室烛火倏地一暗。褚云锦望着老夫人衣襟上颤动的翡翠领扣,眼前浮现师傅背着药箱远去的背影。
那日山雾弥漫,老头儿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小徒弟啊,咱们江湖再见……”
“师父说……”她喉头微哽,“说要去寻一味药。”
顾云锋突然拍案而起,铠甲哗啦作响:“可是去寻七叶凤凰草?!”
见女儿愕然点头,这位铁血将军竟红了眼眶,“十五年前…墨先生救为父时就在寻这味药……”
褚云锦此刻思绪纷乱如麻,耳边顾将军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沿,望着茶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恍惚间又看见师傅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那老头儿总爱叼着根甘草,用破蒲扇敲她发顶:
“痴儿啊!痴儿…锦儿你呀,总是执着眼前路,却看不见命里早就写定的因果。”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家的絮叨,如今顾将军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里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等等…”褚云锦猛地攥紧手中的茶盏,指节都泛了白。
难道说…早在十二年前,师父他老人家就已经见过顾将军?甚至那时就推演出了顾梦辰的命数?
那她在南隐寺与师父的相遇…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师父早就算准了一切?莫非师父从一开始…就看透了她这一生的轨迹?
当年,师傅蹲在药炉旁,破旧的棉袍上沾满药渍,却用那双能起死回生的手,轻轻点着她的额头:“锦儿,医道救人,毒术诛心,你选哪个?”
记忆中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指向那排银针。师傅闻言却沉默了许久,最后只余一声轻叹混着药香飘散在风雪中。
如今细想,那声叹息里分明藏着未尽的箴言——就像他总爱在晒药时念叨的:“这世间因果啊,比老夫的药方还复杂…”
“宁宁?”顾云锋厚重的手掌突然落在她肩头,惊醒了她的思绪。
“宁宁可是想起什么了?”老夫人也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的失神,手杖在地上轻轻一叩。
褚云锦猛地回神,才发现茶盏早已倾斜,温热的茶水浸透了裙摆。
“你这丫头,能得这样的高人青眼,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切不可忘了这份恩情。”
老夫人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历经沧桑的感慨,手指轻轻抚过褚云锦额间那道疤。
“母亲说得是。”顾云锋突然接话,铠甲随着他挺直腰板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位铁血将军此刻眼中竟闪着罕见的柔和:“墨先生这等人物,便是王侯将相也难求得一见。”
他粗糙的大手突然按在女儿肩头,“宁宁,这份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