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泽安应声而起,动作利落却不失沉稳。
他走到褚云锦身旁,微微侧身,示意她先行。
褚云锦亦起身,朝座上众人盈盈一礼,柔声道:“祖母和爹爹、二叔二婶也赶紧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在说。”
她嗓音清润,言辞体贴,听得众人心头一暖。
今晚这一番折腾,确实让全家人都跟着担惊受怕,如今见她安然无恙,甚至比从前更加沉稳懂事,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行了,快回去休息吧,明个就不让人喊你起来吃早饭了,睡到自然醒。”老夫人慈爱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她向来疼爱这个孙女,如今见她这般懂事,更是打心眼里欢喜。
褚云锦点点头,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
她随着顾泽安一同退出大厅,两人的背影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和谐。
老夫人望着孙女离去的背影,手中的手杖不自觉地紧了紧。
那纤细挺拔的身姿在晨光中渐行渐远,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连裙摆扬起的弧度都透着从容,竟与记忆中那个温婉的身影渐渐重合……
“你们说……”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恍惚,“这丫头走路的姿态,是不是越来越像她娘亲了?”
顾云锋闻言猛地抬头,铠甲发出“铮”的一声响。
这位铁塔般的将军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般红了眼眶:“母亲也发现了?方才她施礼时低眉的模样,简直跟雪蓉当年…”
话未说完,许慧卿突然“啪”地拍了下案几,惊得茶盏一跳:“我说怎么总觉得宁丫头哪儿不一样了!”
她掰着手指细数,“从前走路恨不得横着膀子晃,现在这莲步轻移的做派;过去说话嚷得房梁落灰,如今这温声细语的劲儿…”
“还有那眼神。”顾二叔突然插话,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神采,“你们注意到没有?她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打量七分思量——跟大嫂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顾云锋粗糙的大手抚上胸口的箭疤,声音发颤,“墨先生说的‘脱胎换骨’,竟是这个意思?”
“要我说啊,这哪是脱胎换骨?分明是换了个人!”许慧卿摇着团扇,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晕,“昨儿还上房揭瓦的丫头,今儿就能使失传百年的针法……”
一缕晨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在厅中央那幅积年古画上——画中执扇而立的婉娘仿佛正对着众人浅笑。
老夫人突然老泪纵横:“好啊…真好……”她颤抖的手指向院中那株老梅,“你们看,今年这花开得比往年都艳…”
顾二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许慧卿忙不迭去拍他的背,却见丈夫指着窗外惊呼:“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褚云锦方才走过的青石小径上,竟落着几片带着金边的梅瓣——那分明是传说中“金缕梅”才有的异象。
……
褚云锦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如走马灯般纷乱交织。
前世的悬崖、今生的病榻,还有师傅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在梦中不断闪现。待她挣扎着醒来时,日头已近中天,细碎的阳光透过茜纱窗,在锦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呃……”她刚撑起身子,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便袭上心头。
胸口翻涌的恶心感让她不得不扶住床柱,纤白的手指深深掐进雕花木纹里。
喉间泛起阵阵苦涩,像是吞了未炮制的黄连。
“大小姐?”
外间传来瑶婉小心翼翼的呼唤。褚云锦勉强压下不适,哑声道:“进来吧。”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推开,瑶婉捧着铜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小丫鬟一抬眼就惊得差点打翻水盆:“大小姐!您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桃红纱裙非但没添气色,反倒衬得她唇色惨淡,眼下两片青影格外触目。
褚云锦探向自己的脉搏,指尖下的跳动紊乱如麻——这绝非简单的疲惫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