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尚且知道吞咽,灌药并非难事。
只是药草经滚水熬煮,不免折损一半药力。
虽是对症方子,起效总是不快。
横竖一条人命,不救白不救。
阿花懒得计较,化出匕向自己腕上割去。
晏三公子睁开眼睛的时候,窗纸朦胧透出清光,不是灯烛摇曳,而是晨辉熹微。
屋里屋外寂静一片,他想开口叫人,冷不丁觉床边拱着个乱糟糟的小脑袋:两弯新月眉,一双水杏眼。
唇边挂着孩子气的笑,得意洋洋地喊他晏老三——
是他失而复得的夫人。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醒一场剔透易碎的梦。那双不大温柔的小手,腥气浓重的汤药都是真的,并非病中思虑过度,孳生臆想。
阿花昨夜连放好几碗血喂他,身心俱疲睡得死沉,连被人抱上床都不知道。
翻身就躺成个大字,被褥横七扭八拧了自己一身。
两条腿缠在一处蹬不出来,气得在梦里直哼哼。
天色蒙蒙亮,三公子拣床榻一隅清净地,勉强歇下。
他这位淘气夫人专好追鸡斗鹅,整日胡作非为,无恶不作。
睡觉更不安分,满床骨碌碌滚来滚去,后来居然一下子滚到他身边,半张粉脸贴在他肩头。
温暖柔软,像对人毫无防备的小猫。
可惜今日要回门,丫鬟婆子等着伺候洗漱。
纵使舍不得,也不能任由她一直昏睡。
晏三公子让出卧房给她梳妆,自己匆匆躲到厢房里去。
他素昔旧疾作,晨起不免痰中带血。
她年纪轻轻孩子心性,如何能见这般景象。
下人仍旧捶背揉胸,他高高低低喘息半日,却什么都咳不出来。
“罢了。”他皱眉低声道,“不可误了时辰。”
门外丫鬟来报,说夫人穿戴已毕,自己上了马车。他换过衣裳,撩开轿帘一瞧,她倚在窗边睡着了。
倚着车壁,行车颠簸不舒服。
他咬唇犹豫一会儿,鼓起勇气揽过她平躺,头枕在腿上,对车外低声吩咐:“车赶慢些,越慢越好。挑平稳大路走,绕路无妨。”
三公子体弱畏寒,火盆拢得旺。
阿花额头后背热出几层薄汗,口齿不清地喊喝水。
他忙不迭端来参茶喂她。
老虎生性喜冷怕热,阿花半梦半醒间被热水烫了嘴,当即觉也不睡腿也不枕,骂骂咧咧闹脾气。
她每逢睡不醒吃不饱,火气尤其大,嘴毒如兰濯且须让她七分。晏三公子好说歹说哄了半路,她撅着嘴巴不理人,记仇记到地老天荒。
三公子没法子,只好吹温了茶递到她手上。阿花口干舌燥几口灌下肚,把空杯掖回他手里。
“还喝吗?”三公子试探着问。
“喝!”阿花气鼓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