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方敢沉下心思揽她入怀,仔仔细细地打量。
那双眼睛烙在心底,如何能忘:眼梢狭长上挑,其中一双金瞳熠熠,半眯眼帘看人时,颇有些疏懒神气,只通身的威仪凛然不可犯。
睡着了却一副乖巧模样,难怪惹来这么多麻烦,日复一日死缠烂打。
他大着胆子,脸颊偎在她的额上。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她,不再是一触即碎的幻梦。
阿花再醒来的时候,一只手搭在她的脉关。
那只手格外清瘦,骨节分明,像一块冰冷无温的玉。
手的主人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可是嘴边却飘过一盏黑漆漆的汤水,阿花手脚并用向后退缩。
“是药。”那个声音听起来颇为焦急无奈,“喝了就好了。”
好端端的谁喝药啊!
阿花转头一瞧,又是熟悉的满头小辫子。
一瞬间寒毛乍起,恐惧至极就是愤怒,当下无名火不打一处来,不管不顾一巴掌拍飞那只碗。
哗啦一声碎瓷落地,满床棕黑水渍。
方寸间来不及闪躲,手腕被玉应缇先一步握在掌心。
阿花大骇,疯也似地挣扎咆哮,几脚蹬裂被褥。
而玉应缇方才执碗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手没事就好。”他松一口气,柔声告诫,“碎瓷片容易划伤,日后当心。”阿花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玉应缇擦去手背血迹,埋头整理脏乱的床帐被褥。
阿花缩缩脑袋,盯着手背的创口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关系。”他用没受伤的手挽起她鬓边乱,嗓音低柔平和,“不是很疼。”她此刻妖力折损,贸然出手没有胜算。
想来想去想到凡人一句俗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阿花小心地对他解释:“我不想喝药……”
玉应缇缓慢眨了两下眼睛,点一点左手衣袖,意在要她解释。
阿花伸出一条胳膊,破罐子破摔:“这个是故意的,你若是介怀得很,可以抓回来。”
玉应缇竟然微微地笑了:“我不介怀。不过你之前喝了潭底的水,那水喝下去不好,须得服药解毒性。”
尽管你一句我一句攀谈尚且算得和睦,阿花仍旧对他格外警惕。
玉应缇收拾好满地狼藉,不久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药汁。
他迎面对上阿花愕然神情,不禁哑然失笑:“我多准备了一点。”
“你先喝。”阿花十分谨慎,“你喝一半,然后我再喝。”
那药喝与不喝,无甚差别——至少阿花自己如此认为,故而她趁玉应缇不注意,手疾眼快将半碗药远远泼出去。
她是聪明老虎,自玉应缇绝口不提何日送她离去开始,便明白这少年并非话本里好心肠救命恩人。
救她的命,也打她的图谋。
玉应缇将整座山封入结界,晴雨雷电、花草走兽皆由法力幻化而出,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阿花无时无刻不为修为无故耗损之事烦恼,根本无心观赏虚假景色。
其实妖力折损好解决,再修炼回来就是。
不过玉应缇如今对她寸步不离,此事须得避着他。
十日之后,阿花终于等来一个机会。
她整日蜷缩在角落里不吃不喝,很少说话走动,一身漂亮虎皮枯涩无光,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偶尔赏脸看他几眼,却也没有从前威风八面的光彩。
玉应缇将搜罗来的灵药玉露一样一样地喂给她,可惜老虎嘴巴闭得死紧,怎么劝都不松动分毫。
玉应缇看起来愈不知所措,甚至开始颤抖着嗓音乞求她。阿花被他吵得头昏目眩,只好冲着他吼了几声,以示警告。
装饰华美的山洞静得可怕,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试探地问道:“我要离开一会儿,可以吗?不会太久,马上就回来,我保证。”
阿花一壁窃喜,一壁又觉得这话古怪。
老虎是守门的石头墩子吗?
进出还须问过她的意见。
于是阿花没理会他的请求,转过身趴下,留给他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