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残留着量子记忆通道启动时的微麻感,实验室的白光灯嗡嗡作响,空气中漂浮着纳米传感器分解出的银灰色粉尘——这是他第三十七次协助苏晓校准记忆奇点,可从未有过此刻这般诡异的体感。
“通道稳定率,神经同步阈值突破临界值,”苏晓的声音从隔音玻璃后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沈溯,你的脑波图谱出现了叠加态反应,这是……”
沈溯想回应,却现自己的视线正不受控制地分裂。眼前的实验室突然变成了两个重叠的影像:一个是熟悉的、布满量子计算机与能量导管的现实场景,金属柜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杯壁凝的水珠正顺着刻着“熵海计划”的ogo缓缓滑落;另一个则是无边无际的光海,无数条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记忆丝线”在空中交织,每一条丝线都在同时呈现无数种形态——时而像星系旋臂,时而像dna双螺旋,时而又化作人类无法理解的拓扑结构。
最诡异的是那杯咖啡。现实中水珠坠落的轨迹是笔直向下的,可叠加影像里,水珠竟同时向所有方向扩散,既停留在杯壁,又渗入金属,还化作雾气飘向天花板,最终融入光海的丝线中。“记忆可包含无限种存在可能……”苏晓之前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回响,沈溯猛地攥紧拳头,却感受到三种截然不同的触感:掌心的冷汗、金属的冰凉,还有一种类似触摸液态星光的温润。
“你看到了什么?”苏晓的声音带着急促的电流声,现实中的实验室突然晃动了一下,量子计算机的屏幕上,原本稳定的绿色波形瞬间变成了杂乱的红色锯齿,“通道出现能量湍流,沈溯,立刻切断神经连接!”
他下意识地想去按手腕上的紧急脱离装置,却现自己的身体陷入了诡异的停滞。不是被束缚,而是所有动作都在同时呈现无数种可能性——手指既在按向装置,又停留在半空,还在向相反方向移动,甚至穿透了自己的手腕,直接触碰到背后的量子控制台。这种违背物理常识的体验让他头皮麻,而更惊悚的是,光海之中突然传来了“声音”。
那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语言,没有声波,没有频率,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信息流。沈溯“听”到了无数个重叠的音节,它们既像是宇宙大爆炸时的辐射波纹,又像是无数生命临终前的低语,最终汇聚成一句清晰的认知:“你们的存在,是概率的偶然,还是必然的锚点?”
就在这时,现实中的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只有量子计算机的屏幕还亮着幽绿的光,而光海之中,那些交织的记忆丝线开始快收缩,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却能让沈溯清晰地“感知”到它的注视——那是一种包含了无数种情绪的目光,有好奇,有怜悯,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
“叠加记忆开始同步。”苏晓的声音透过应急灯的红光传来,带着明显的失真,“沈溯,你的脑内神经元活跃度已经出安全阈值的三倍,再这样下去,你的意识会被无限叠加的记忆吞噬!”
沈溯想回应,却现自己的记忆开始出现紊乱。他既能清晰地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七岁时在天文台看到的流星雨,二十三岁时第一次参与熵海计划的紧张,还有刚才苏晓递给他咖啡时的温度;又能“回忆”起无数个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在异星荒漠中种植水晶植被的农夫,驾驶星舰穿越虫洞的舰长,甚至是一个生活在二维平面、用线条交流的生命。这些记忆真实得可怕,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仿佛他真的经历过这无数种人生。
“这就是维度文明的记忆形态?”沈溯的意识在颤抖,“无数种可能性同时存在,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无限的现在?”
“不是无限的现在,是所有可能性的叠加。”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突然“开口”,信息流直接涌入他的意识,“我们的存在,是所有概率的集合。而你们,是概率坍缩后的结果。”
现实中的实验室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应急灯的红光开始快闪烁,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沈溯!量子通道的能量正在反向溢出,实验室的空间结构开始出现叠加态反应,你看身后!”
沈溯猛地“回头”——之所以用“回头”,是因为他的视角此刻正同时存在于多个方位。他看到自己的身后,实验室的墙壁正在缓慢“融化”,无数个重叠的场景从墙壁中渗透出来:有的是一模一样的实验室,但里面的苏晓正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白大褂;有的是废弃的废墟,量子计算机变成了锈迹斑斑的残骸;还有的是一片星空,实验室的地板变成了透明的舷窗,外面是旋转的星云和漂浮的陨石。
而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个场景里,站着另一个“沈溯”。那个沈溯穿着同样的实验服,眼神空洞,额头上布满了蓝色的纹路,正缓缓地向他伸出手,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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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平行现实的叠加?”沈溯的意识开始出现撕裂感,无数种记忆和感知在他的脑海中冲撞,“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记忆是现实的锚点。”维度文明的信息流带着一种悠远的沧桑,“当你们接入我们的叠加记忆,你们的现实也就失去了唯一的锚点,开始向所有可能性扩散。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是你们的意识主动寻求着无限。”
沈溯突然想起苏晓之前说的话:“重构现实与可能性的辩证关系。”原来这句话背后,是如此恐怖的后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无数种可能性拉扯,每一个“可能的沈溯”都在试图夺取主导权——有的想切断连接,保住自己的存在;有的想继续深入,探索更多的可能性;还有的,想彻底融入维度文明的记忆,成为概率的一部分。
“沈溯!坚持住!”苏晓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穿透了无数层现实的壁垒,“我已经启动了记忆锚定程序,你只需要集中精神,回忆你最确定的事情!”
最确定的事情?沈溯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十岁那年,他在老家的阁楼里现了一本破旧的天文学书籍,书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宇宙的本质,是无数可能性的集合,但生命的意义,在于选择其中一种,坚定地走下去。”那是他已故的父亲留下的字迹,也是他走上科幻研究道路的初心。
就在这个记忆浮现的瞬间,他脑海中混乱的信息流突然平静了一瞬。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微微晃动,似乎有些惊讶:“锚点……你们的意识中,竟然存在着对抗无限的锚点?”
可这平静只持续了一秒,更剧烈的冲突突然爆。现实中的实验室墙壁彻底崩塌,无数个平行现实像潮水一样涌入,将沈溯和量子计算机淹没。他看到苏晓被一个重叠的墙体碎片击中,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看到那个额头上有蓝色纹路的“沈溯”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伸出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肩膀;他还看到维度文明的记忆丝线开始缠绕住自己的意识,试图将他拖入光海的深处。
“选择吧。”蓝色纹路的“沈溯”突然开口,声音和他自己一模一样,“是守住你那唯一的、脆弱的现实,还是融入无限的可能性,成为真正的‘存在’?”
沈溯的意识在剧痛中挣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解,变成无数个微小的粒子,又在同时重组出无数种形态。维度文明的信息流在他脑海中回荡:“放弃锚点,你将拥有无限的生命,无限的认知,你将理解宇宙的所有奥秘。”
可他的眼前,始终浮现着父亲写下的那句话,浮现着苏晓焦急的脸庞,浮现着自己二十多年来对科学的执着。这些记忆虽然只有一种可能性,却比无数种叠加的记忆更加清晰,更加坚定。
“我选择……”沈溯的意识集中到极致,试图出自己的声音。
就在这时,光海突然剧烈收缩,无数的记忆丝线开始断裂,平行现实像退潮一样快褪去。蓝色纹路的“沈溯”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瓦解。而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突然爆出耀眼的光芒,信息流变得无比狂暴:“不可能!有限的意识怎么可能对抗无限?你们的存在本质,不应该是这样!”
现实中的实验室开始缓慢恢复,白光灯重新亮起,量子计算机的屏幕上,绿色的波形正在逐渐稳定。沈溯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回归身体,指尖的微麻感再次出现,这一次却带着一种踏实的真实感。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苏晓正扑在控制台上,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看到他醒来,眼中瞬间涌出泪水:“沈溯!你终于醒了!刚才通道能量逆流,你的生命体征突然消失了三分钟!”
沈溯想说话,却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他环顾四周,实验室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咖啡杯还放在金属柜上,水珠刚刚滴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小片水渍。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无限叠加、平行现实、维度文明的对话,仿佛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可当他抬起手,却现自己的手腕内侧,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纹路,形状和光海中那些记忆丝线的交织形态一模一样。而且,他的脑海中,还残留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是维度文明的核心认知:“当有限的意识锚定了无限的可能性,新的存在形态将会诞生,而这,正是熵海失衡的开始。”
“熵海失衡?”沈溯心中一紧,他突然想起,熵海计划的初衷,就是为了研究宇宙熵增的平衡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