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擦了擦汗,心虚地安慰:“谭家那个蠢少爷哪能同阿善将军比,阿善的马术在北戎人里都是顶尖的,这麽做定有把握。”
跑马场中,马原本便已受痛,再吃下阿善不留馀力的一刀,顿时怒意横生,疯了一般拼命扬蹄,想将背上之人甩下。
阿善早有准备,拉缰夹臀,遒劲有力的双腿死死夹住马肚,控住它的动作,那马见甩脱不下,只好撒蹄狂奔,嘴中嘶鸣不断,以期能减少痛苦。
阿善眼中一亮,抓住机会,压低重心,控住缰绳,俯身与马一同狂冲,第三支箭尽在咫尺,阿善抓住红绸一角,在衆人惊呼声中抽出最後一支箭,搭箭,拉弓——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静止。
天地间只馀一声短促低音。
最後一箭入靶。
草靶之上,三支箭齐齐整整,正中靶心。
赢了。
这是阿善心中最後的意识。
随即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只觉额前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同时左脚脚踝传来剧痛。
一连数变,人群忘了惊呼,呆呆看着场中。
阿善射出最後一箭,心神松懈,再加上因射箭双手无法控马,几乎在命中靶心的瞬间便被掀翻下马。
连番受伤忍痛,再温顺的马也要发疯,这马双目含血,怒恨交加,转眼之间已将阿善罩住,扬起前蹄要将其脑袋踩碎。
别说被马摔伤了腿,又被血糊了半张脸,就算他此刻全须全尾,用尽全力,也躲不过这一遭。
太近了。
可预想中的剧痛迟迟没来。
阿善睁眼,入眼便是裹血带泥的马蹄,几乎挨上他的鼻尖,血腥气不知是出于他的脸还是马蹄。可这马像是被什麽大力向後掼去,铁蹄在空中不甘的停滞片刻,再也无法向下分毫,然後,重重向後到地。
沙尘四起。
阿善愣愣看着成为尸首的马,马的胸口插着一支箭。
一箭穿心。
箭尾系着红绸,和着染血的细沙在空中飘扬,宛如被剑客留在大雪中的剑。
在那般时刻还能瞄准马心,一箭贯穿,当时何等恐怖的准头和力道。
阿善眨了下眼,睫毛被糊住,使他这次眨眼有些艰难,他擡头看去,苏戮面朝自己坐于马上,手中是还未放下的弓。
逆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不妨碍他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是苏戮救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用最後一箭,从马蹄下保住了他的脑袋。
回过神来的北戎使团中有人想冲上来,阿善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左脚脚踝扭了,头上擦破了皮,但也无大碍。
看台上的大臣们松了口气,後知後觉惊出一身冷汗,虽说阿善所作所为都出于自身,但若真在衆目睽睽之下死于马蹄,无疑是件麻烦事,轻则伤了两国和气,重则影响两国和谈事宜。
苏戮这一箭,不仅救了阿善一命,还大兖免于陷入尴尬境地,说一句扶大厦于将倾亦不为过。
皇帝宣了御医,可阿善却不肯离场,他深深看了苏戮一眼,擡手抹了把额上鲜血,朝谢郁棠躬身一拜,一字一句道:“方才比赛因我之故被打断,还请殿下准许,此局重赛。”
北戎使团立即有人反对:“你都这样了,还怎麽比?”
大兖也有官员应和:“是啊,先去治伤,你带伤比赛,就算我们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是啊,阿善将军,切磋比试而已,哪有身体重要。”
谢郁棠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辞也如衆人一致:“不用重赛。”
阿善正要再言,只听谢郁棠道:“比赛胜负已分。”
衆人皆是一愣。
阿善亦诧异擡眸。
谢郁棠道:“第三局,阿善将军胜。”
清晰的女声传遍跑马地每一个角落,衆人皆听得明明白白。
北戎终于赢得了比赛胜利。
期盼已久的胜利。
本该扬眉吐气的时刻,却没一人笑得出来。
“这怎麽能算?”阿善手上还沾着血,指着前方只有两箭的草靶,“苏世子还未射出第三箭,怎麽就能判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