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深情,她知道吗,敏丶毅丶侯丶大丶人?”
太和二十五年的初雪,终于漫天而下,鹅毛般的雪花落了满街,在苏戮腰间的悬翦盖上薄薄一层。
太和十二年,慕清王府定芳别院失火,除年幼世子无一人生还。王女拓跋姝于前线失踪整整六年,遍寻无果,北戎王枯坐一夜,下诏撤回所有暗探,宣国丧,追封爱女拓跋姝为敏毅侯。
北戎爵位世袭,若苏戮回归北戎王室,便可继承母亲爵位入主敏毅侯府。
同一时刻,古月楼。
谢郁棠心口一阵绞痛。
前世轻信他人,利刃穿心之痛,又真真切切重来了一遭,只是比上一次更痛,更猝不及防。
他说他无所求,他说只想留在她身边。
可他身体里留着北戎王室的血,他又岂会真无所求?
他若知道自己身份,隐瞒一切留在自己身边,所图只怕不输当日蔺檀。
他若不知自己身份……此刻也该知晓,又岂会放着高床软枕不要,回来她府上做一个铺床打扇的听差侍卫。
心口像是被铁链缠了一圈又一圈,喘不上气,又被人捏住链字恶劣翻搅,搅得五脏六腑异位,七魂八魄不得安宁。
谢郁棠眼前有片刻发黑,竟站立不稳,不得不撑住桌沿。
“小姐!”
怀瑾惊呼,连忙上前扶住谢郁棠,不明白那密信上究竟写了什麽,竟至小姐于此。
谢郁棠扣在桌边的指节泛白,看向蔺檀:“你故意的。”
贺楼乌兰的确是跟蔺檀事先通过气,让他拖住谢郁棠,蔺檀只当她看上了苏戮,并不知晓苏戮身份。如今见谢郁棠这麽大反应,料定那小杂种被贺楼乌兰“郡主额驸”的条件打动,跟着人去北戎享艳福了。
男人麽,所图无非就那些,酒色钱权,贺楼乌兰都能给,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让你认清身边人罢了。”
蔺檀慢条斯理放下酒杯,慢慢踱步至谢郁棠面前,“这种底层爬上来的,最会趋炎附势。他当初做我书童,是想讨好我;他跟你走,是想得你庇佑;如今凭借色相勾搭上北戎郡主,图的无非是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哪值得你为他黯然神伤?”
蔺檀将苏戮狠狠编排一通,终于擡出自己:“只有我待你是真心的。”
他替她抚开鬓边一缕垂丝,眼底似蕴着无限深情,“棠棠,嫁给我。”
*
小巷深处,雪花纷纷扬扬,墙上枝杈影影撞撞,似有人影。
苏戮知道这条巷道已被北戎高手围困,面上却毫无意外之色:“这就是郡主引我至此要说的话?”
“圣上自皇姑母失踪後日思夜念,数日前听闻皇姑母血脉尚存人世,更是激动万分,叮嘱我一定将你平安带回,我原以为世子至少会顾及血脉亲情,谁知……”
贺楼乌兰笑中隐有嘲意,眼底却愈发坚定,“今夜无论如何,我必将你带回北戎。”
四周人影随着话音跃墙而落,十数名黑衣人挽剑结阵,流转的剑气在窄巷上空织出一张大网,将阵中之人所有出路一一封死。
天罗地网阵。
皆阵的十八人皆是北戎高手,提早埋伏于此处,便是为了此时。
苏戮面上毫无意外之色,亦无半句废话,只垂了长睫,手指抚上腰间佩剑。
一声低而悠长的剑吟,悬翦出鞘。
数十柄利刃转瞬便从四面八方到了眼前,苏戮腰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後翻折,悬翦自下而上架住砍来的刀剑,利刃相撞的瞬间,数十名握刀的黑衣人皆觉虎口一阵,胸腔气血控制不住的翻涌。
好强的内力。
纵使知道眼前少年是击败了阿善的绝顶高手,但真刀真枪的碰撞,那种绝对实力的威压,还是会在每一道细微之处逼仄而来。
为首的黑衣人大喝一声,衆人齐齐散开,脚尖在墙上一蹬,借力转身,再次提剑向少年刺来。
苏戮手腕一抖,悬翦划出一道弧线,明明是很简洁的一道,却有如实质撞向雪空中那张无形剑网。
黑衣人心道不好。
剑网由流动的剑气凝成,因为流动,不可避免会有相对薄弱的部分,如同底部留有小口的水面会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这个漩涡,是剑气最弱之处,也是破阵的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