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位大臣连被子都没了,晚上冻到不行,只得厚着脸皮连夜去敲同僚家的门。
一时间朝中谣言四起,说是北戎因三座城池皆被谢郁棠夺回而积怨已久,又因战事缺钱缺粮,这便把主意打到了大兖这些官员身上,那些官员被洗劫一空,报官是报了,可迟迟抓不住人,负责巡城的宋振每天领着人在街上巡视,愣是没发现半点可疑之处。
渐渐的,那些大臣也老实了,反对的声音弱下去,而谢郁棠又将朝政处理的妥妥当当,让人半点挑不出毛病,于是又渐渐有了奏请谢郁棠称帝的折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初曾在国宴上怒斥谢郁棠圈养男宠的谏议大夫葛青,竟也递了折子拥护谢郁棠。
这老头儿是朝中出了名的老顽固,一根筋,认死理,曾因不满崇德帝的一项政令骂了整整一个早朝,下朝之後还不顾大雪追到养心殿接着骂,崇德帝不堪其扰干脆让人站在雪地里等了两个时辰,然後以修养为由,愣是让染了风寒的葛老儿在家里休沐了大半年。
没想到这样一个刺头儿,竟站出来支持谢郁棠以女子之身称帝临政。
有了葛青带头,朝上奏请谢郁棠称帝的折子越来越多,呼声越来越大,可谢郁棠不知为何,迟迟拖着未应。
“宋振说不能再拖下去了。”
谢郁棠坐在床榻边,看着榻上闭目的青年,手指轻抚过他的眉眼,“可我想等你一起,想让你亲自为我穿上衮服,和我一起受百官朝拜。”
“你说不会让我等太久,可你都睡了半个月了,还要让我等到什麽时候。”
那日苏戮安抚完她便晕了过去,刘御医来看过,说他中的本是必死之毒,可因体内本就有“驭灵引”这一至毒,两毒相攻,倒奇迹般捡回一命。
只是人虽有一口气在,几时能醒却犹未可知。
两种毒都是没有解药的至毒之物,刘御医翻遍医学典籍也束手无策,说只能等人自己醒来。
谢郁棠每日下朝後第一件事便是过来碎雪苑看他,指尖抚过青年腕上的赤玉玉镯,玉镯下的月牙标记淡了些,不再是浓郁的朱砂,褪成了颜色略深的红,谢郁棠指尖在那抹红上顿了顿,按在他脉象之上。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两股势均力敌的气息在苏戮体内冲撞,彼此胶着着想将对方压过,却又不分胜负的纠缠在一处,她试着给他渡过内力,可立刻便激得那两道气息越发激烈,谢郁棠看着青年瞬间苍白的脸色,到底没敢再试。
……
月牙色更淡了些,成了浅粉,谢郁棠握着苏戮的手,直到原本微凉的指尖染上她的温度才缓缓松开,自颈间取下那枚由红绳吊着的扳指。
“明日是朕的登基大典,你若再不醒来,便要错过了。”
谢郁棠将他的手指放在唇间亲了下,握着他的手将红翡扳指给自己戴上。
剔透纯粹不带一丝杂质的红扣在葱白指间,张扬地宣泄着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
谢郁棠抚上扳指,感受着玉的温润质地,心中却潮湿起来,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雨夜,想他含着扳指的唇,想被她欺负得挂了水汽的睫毛,还有他压抑地从喉间溢出的气息。
登基大典很顺利,谢郁棠称帝,改国号为“昭凰”。
谢郁棠登基不久,已将朝中各派势利摸透,留在边境的十万大军也已重新整顿,分成几部各自安排了新的驻地,再加上谢氏经营多年的情报网和暗卫组织,别看女帝初登大宝,对朝堂的掌控却强于以往绝大部分皇帝,隐隐有同开国世祖比肩的架势。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帝会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几乎是所有人都要预料的事,但没人想到,谢郁棠的切入点,竟是十三年前的倒马关之战。
谢清和及谢氏一族满门一百零七人,还有神风骑三万大军覆灭,其背後竟另有原因——倒卖军粮,泄露军情,勾结外族,而促成这一且的幕後主使,竟是先帝蔺崇晋。
谢郁棠更是当庭呈上蔺崇晋亲笔手书的“罪己诏”,诏书中言辞恳切,桩桩件件对自己当年所为供认不讳。
此诏一出,满朝哗然,群臣震骇。
谢郁棠命宋振丶葛青等人彻查当年所有牵扯其中之人,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查出不少不干净的世家,在崇德帝时期贪腐成风丶结党营私丶欺上瞒下的风气下被惯坏的官员们各个遭到查处,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
养心殿。
不知不觉已入了春,怀瑾握瑜同谢郁棠阔别数月终于重聚,搬来了宫中。
原先府里的侍卫长郑秋实被提了官,但他却自请去了军营,被谢郁棠派去跟着越鸿才历练。
谢七走了明路,正式任职禁军首领,负责谢郁棠在宫中的安全。
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地推进着,除了……
谢郁棠下意识摩挲了下指间的扳指,下令彻查“倒马关”一事後,每日呈上的奏折都跟雪花似的,她下了朝後只去看了苏戮一眼,便被催着同等在殿内的大臣们议事,忙完已是午时,谢郁棠闭着眼按了按眉心,准备唤人去碎雪苑,一盏蕴着茉莉香气的花茶被轻轻搁在手边,谢郁棠并未睁眼:“叫怀瑾把朕清晨摘的海棠送去碎雪苑,午膳也送去,朕在那用膳。”
身後却并未动静。
窗外阳光正好,鸟儿在枝头喳喳叫着。
谢郁棠顿了顿,似有所感,想回头去看,又硬生生止住,一动不动坐在案前,从肩膀到脖颈都寸寸绷紧。
疏冷雪意真真切切地传来,混着茉莉茶香,细细密密萦绕在她周身。
一只戴着赤玉镯子的手覆上她指间的红翡扳指,带着笑意的气息亲密地亲吻着她耳畔:“阿眠,海棠是摘来给我的麽?”